沈瑾年最初也不过是好奇，杯子怎么能敲出音符？

最初本没觉得什么，这会儿他倒是忍不住对这个不曾给他好脸色的女子高看几分。

这一看，他竟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不过十三的妙龄少女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们都在稚嫩的外表下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他们都是寄人篱下，被逼着成长的人。

心思一动，他便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

触及他柔软的目光，司南听雪薄怒之下用巧劲掀翻了装着水的杯子，杯子应声而碎，打破这愉快美好的氛围，也打破她和沈瑾年的默契。

杯中的水像是带着一股怒气直接泼在了沈瑾年的脸上，众人愣在当场，只有她慌乱不堪地说：“婉音婉容，快，快给六殿下擦擦。”

她手足无措，一双清澈的眸子却沉静如水，哪里有半分慌乱？沈瑾年微怒，难道不是应该谁闯的祸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吗？

挡开婉容的手，沈瑾年直直地盯着司南听雪，冰冷的声音透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强势：“谁闯的祸谁来擦。”

婉容一阵哆嗦，看来自家主子是真的惹怒了这位传闻中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六殿下了。

沈凌蓉也颇惊奇，她皇兄这是生气了吗？她还真的从未见过他生气。

气氛凝结，沈凌蓉忙缓和气氛：“哥，你干嘛，听雪姐姐又不是故意的，你这样会吓到人家的。”

吓到她？她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吧！

沈瑾年不为所动，只是固执的任水珠顺着他精致又平滑的脸部线条滴落，固执地盯着罪魁祸首。

婉容担忧的把丝帕递给自家主子，见她不动，又推了推她。

沈瑾年的固执，司南听雪也是知道的，他若是要做成一件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不想事情闹大，她只得从婉容手中接过丝帕给他擦脸上的水珠，面上温婉的她却是恨不得把牙齿都给嚼碎了。

随着她的靠近，她身上的馨香萦绕在鼻尖，很好闻的气息，就像她的人，香甜中透着几分幽冷，一如记忆中的那个人。

心思一动，沈瑾年的眸光晦暗起来，带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冷沉。

因为两人挨的近，他只要一垂眸，就能与她对视，可她却总能避开他的眼睛，不与他视线相碰。

她气鼓鼓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爱，沈瑾年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有点好笑。

……

到此，今晚的热闹也该结束了，离开的沈瑾年想到司南听雪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讨厌，以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终是好奇的去而复返。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做了那梁上君子。

揭开瓦片，他正好瞧见司南听雪拿着他做的灯笼直愣愣地瞧。

挑着灯笼转了两圈，尤其是上面那朵妖艳而不失圣洁的梅花，更是让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瞧着瞧着她就瞧出一股子怨恨来，只想毁灭。

把灯笼放在烛火上，火苗蹭地窜到灯笼上，熊熊燃烧起来。

婉音和婉容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都吓了一跳，生怕出事，两人忙走过去制止：“郡主！你这是干什么呀！”

两人就要上前去抢灯笼，司南听雪丝毫不给这只灯笼生的机会，一挥手就把烧着的灯笼扔在了地上，冷淡的吩咐了一句：“弄干净。”

婉音婉容面面相觑了一阵，默默看着火熄灭，拿了扫帚来打扫灯笼烧尽留下的灰。

直到看不见司南听雪的身影，婉音这才悄悄地拉了拉婉容，小声嘀咕：“你有没有觉得自打小姐病了一场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毕竟是从小就跟着自家小姐的，婉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早在自家主子高烧一场，从昏迷中醒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多活泼古灵精怪的一个人，现在却沉的可怕。

她虽不强势凌厉，身上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漠。

尤其是她一个人静悄悄的独处时，总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冰冷感，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

难道是因为双亲离世，所以才深受打击而性情大变？

摇了摇头，婉容瞪了婉音一眼：“别在这瞎说，就算小姐变了，那也是我们的小姐，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更何况小姐还刚经历了双亲离世的打击，岂能不变？”

推了推婉音，她又道：“好了，这里我来吧，你去伺候小姐洗漱。”

婉音走后，婉容瞧了眼那几盏完好无损的灯笼，又盯着地上那摊黑色的纸灰愣了会神，似乎只有六殿下的灯笼被毁，小姐好像很讨厌六殿下？

叹了口气，婉容脸露担忧，小姐将来毕竟是要嫁给六殿下的，若是不喜欢，何谈幸福？哎！

沈瑾年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有一双沉静的眸子含着讥诮的笑意，冷冰冰的看着他的身影从夜幕中一晃而过。

捧着脸，司南听雪的心情好了几分。

他看见了啊，看见了更好！他应该知道她有多讨厌他了吧？以他的自尊，应该不会到她这里自讨没趣了。

上一世，因为有人说世间男子都会喜欢那种娇滴滴，温温婉婉的姑娘，她便为了他做了那样的姑娘，变得不像自己。

也是怕他会不喜欢，她从不敢在他面前展露自己不好的一面，以至于到了后来，她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生来便是温柔可人的，这一次，她绝不要做那样的人。

————

雪后初晴，积雪上闪烁着夕阳余晖，积雪如金，闪着金灿灿的华光，格外耀眼夺目。

雪晴云淡日光寒，司南听雪很喜欢这样的景色，虽冷，却能让她真实的感受到活着的气息，以及再活一世的喜悦。

毕竟是宫中，规矩颇多，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要是礼数有一点不周全，都能被人编排死，上一世就吃过这样的苦头，这次她再不要被人揪着不放。

晨起去皇后那里请安，是每日必备的功课，因为去的晚了点，不巧遇到各宫妃子也来给皇后请安。

见屋中热闹，司南听雪正想退，却被眼尖的沈凌蓉瞧见，“表姐！”

这位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进宫起就一直病着，如今大半个月过去，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

带着些许好奇，众人看去，就见一位小家碧玉的娉婷少女眉眼低垂，宁静温婉又不失傲雪凌霜地气质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