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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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言掀起的风波如同磅礴的大雨席卷至于思堂府邸前。

  是夜,火光盈盈,赵烝手持圣旨,身后乌泱泱的人头,各个持刀拿棍,面无表情。于府大门紧闭,惶恐不安的小厮站在站在门后,开门不是,不开门不行。左右纠结之下等来了身穿官服,手拿丹书铁卷的于思堂。

  “开门吧。”于思堂沉声道。

  小厮犹豫了片刻,心中担忧自家老爷的安慰,最终还是打开了大门。

  两扇厚重的大门敞开,于思堂神闲气定地走出来,看了眼骑在了马背上的赵烝。二人虽为同僚,也在政事上有过来往。

  赵烝晃了晃了手里明黄鲜亮的圣旨,“于大学士,你撺掇朝臣,损坏皇帝的名誉,本王奉皇上的命令,清查反贼。跟我走一趟吧。”

  于思堂轻笑了几声,抚须笑道:“谁是在贼喊捉贼,谁心里清楚,浩然公理,岂会被你等宵小泯灭。”

  珉王黑沉着脸:“带走!”

  “丹书铁卷在此,谁敢妄动!”于思堂亮出了丹书铁卷,上前的侍卫不敢乱动,哗啦一声跪倒了一地。一个手里是皇帝的圣旨,一个是武帝的丹书铁卷,孙子打爷爷,这分明就是以下犯上。

  “珉王可看清楚了,这可是武帝的丹书铁卷。”于思堂抓住了珉王的弱点,“全部退后!”

  退就功亏一篑,不退,就是犯上作乱。双方僵持持不下,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太后懿旨到。”

  于思堂寻声望去,一个小內侍拿着太后的懿旨,穿越了层层叠叠的人海来到了于思堂的面前,一份懿旨缓解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将这一场风暴转移到了太后的永慈宫里。

  太后坐在上位,身旁安坐着面色苍白的皇帝,还有早年嫁出去的秋阳郡主。

  原本后宫不得干政,但在几年前没有任何势力的赵誉刚继位时,珉王又独保皇帝,下头的言官便弹劾珉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朝堂动荡不安,最后赵誉不得不让太后出面,稳定朝堂。

  这请佛容易送佛难,太后她老人家呆得舒坦了,一时半会还不想走了。珉王三分两次暗示,太后愣是将珉王的话将耳旁风了。

  一下头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太后风韵犹存,带着凤冠霞帔显得光彩照人。定神顺气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抓了这么多人。”

  珉王手里的圣旨还没有过夜,太后就已知道了。不过这看似森严的皇宫实则还是一面四面透风的墙,耳目众多,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逃不过太后的眼睛。更可况,自从太后质疑皇帝之后,便以各种名义替换了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

  太后慢悠悠地说道:“要不是秋阳急匆匆来找我还不知道呢?珉王,他们所犯何事?”

  秋阳郡主今日午后原本在兰苑里赏花纳凉,下人突然急匆匆来报,自家的官人被珉王冠上了叛贼的罪名带走,气得秋阳郡主急忙进宫向太后求救了。

  珉王:“回禀太后,于思堂散播流言污蔑皇上的名誉。朝中大臣瞒而不报,乃属同罪。”

  太后眉头一皱,“污蔑皇上名誉,此话从何说起?”

  珉王瞧了一眼皇帝,道:“京城中流传了一句话,不知道太后可曾听过,‘花非花,雾非雾,龙非龙,为何物。’”

  “大胆!”太后重拍桌子,众人尽数息声。“这些话是谁胡传?”

  所有人看向了于思堂,于思堂神情淡定,腰杆挺拔,如悬崖上了老松。“一句戏言,太后何必动怒呢?真龙便是真龙,只有列皇庇佑,名正言顺。只怕有人鱼目混珠,混淆黑白。”

  赵烝反问一句:“难道这些话不是你传的?”

  “珉王可有真凭实据?”于思堂问道。“若真如珉王所言,老臣在背后枉议天家,太后岂会不知?老臣近日是在朝中走动,那是因为陛下南巡前曾交代老臣一件事情。皇上你还记得吧?”

  皇帝呼吸一滞,看了一眼珉王,珉王阴沉着脸,于思堂分明在诈他,南巡前于思堂根本就没有来找过赵誉,分明就是在抵赖,若是否认,反倒是显得皇帝有问题了,若是肯定,倒是治不到他的罪了。

  这个老狐狸!

  皇帝心思急转,叹了一口气,“朕最近记性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等事情都不记得了。”

  珉王松了一口气,假皇帝急中生智,蒙混过关,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却给于思堂逃过了一劫。

  于思堂又道:“陛下要保重龙体。陛下让老臣推举大学士的人选,这几日走访,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假以时日比能够推选出能人。”

  龙璋阁虽不是要职,可是却是皇帝的智囊团,推选人选的事情自然由龙璋阁的大学士于思堂亲办。

  “既然不是于大学士,那是谁呢?”太后说道。“珉王既然领了旨意,便将此事查下去。不可冤枉,也不可遗漏。”

  珉王领了懿旨,脸色比外头的乌云还要阴沉,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思堂又道:“太后,无论是何人背后撺掇,毕竟人言可畏,若不安抚,必生大乱,不如令钦天监的人选择吉日,祭拜先祖,以安民心。”

  “如此甚好。来人,传旨钦天监,选吉日祭拜大昭列灵,以正天威。”皇帝说道。“朕累了,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众人起身恭送圣驾。待众人走后,太后朝身旁內侍郭吉道:“那一句话是谁传出来了。”

  郭吉回禀道:“就是于思堂。只不过没有实证,他睁眼说瞎话,老奸巨猾,赵烝是碰到硬骨头了。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太后斥责一句,“我跟在我身旁许久,何事该不该说还不知道拿捏分寸吗?”

  郭吉连忙告罪,道:“京城有一出南戏,名为《傀儡还乡记》,所讲的乃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故事,这出戏极其诡异,许多桥段都和近日所发生的事情不谋而合。”

  太后沉吟片刻,“去查查是谁写的。”

  郭吉领命告退。

  珉王方才忍了一路,回到了马车,重重地一拍桌子,惊吓到了外头的马。赵烝深吸了几口气,自知心急不得。竟然没想到他们费这么大的周章竟然让于思堂搅黄了。不过好在太后没有发现假皇帝的事情。

  卫樵急忙安抚:“王爷莫恼,动不了于思堂不要紧,我已经知道了赵誉的下落了。”

  珉王眼睛一亮,“当真!?”

  卫樵点了点头,“近日有出名为《傀儡还乡记》的南戏在京城里演得火热,这出戏暗合了咱们这一次的行动,臣猜测这散播谣言的真凶就是赵誉。臣已经命人前去抓拿了,等赵誉到手,便可执行我们的计划了。”

  赵誉那阴沉的脸色总算是拨云见月,柳暗花明。他本以为此番行动功亏一篑,不料峰回路转,还有转机。

  “赵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不能再等了。”卫樵说道。“我们等了太久了,当初回来就应该直接让皇帝让位,现在突生变故,反而束手束脚,错失了最好的良机。”

  “皇帝不日要去皇陵祭祖,我看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赵烝说道。“届时你拖出太后,我去让皇帝写下诏书,然后再瞧瞧弄死他。”

  这一次绝对不能有失。

  是夜,于思堂有惊无险地回到府上,朝身旁的小厮问道:“可有人找过我?”

  小厮接过了官帽“没有啊,老爷。”

  于思堂:“那个唱《傀儡还乡记》的戏班子还在吗?”

  “不在了,据说昨日就不唱了,今日官兵去抓拿人,结果扑了一个空。”

  于思堂轻笑了一声,怕是他早就预料到了今日这件事,早早就做好了打算。

  赵烝的人马晚了一步,那戏班子人去楼空,赵烝疑惑不解,这赵誉难不成早就料到他们会上门。这不太符合赵烝眼中那个优柔寡断的赵誉。

  一位冷峻的青年策马疾行,最后在珉王府门前停下来,聂青神色匆忙,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和卫樵商榷的赵烝。

  “王爷,找到了。”聂青欣喜地说道。“我们的人找到了兰桡,他们找到了赵誉的下落了。就在烆州的鸿云寨里。”

  “什么?”赵烝惊讶道,“在鸿云寨,可是亲眼所见。”

  “是,方才林平来报,兰桡他们这几日困在鸿云寨里,他们在里头见到了赵誉。”

  赵烝脸上没有半分的愉悦,反而感到一丝奇怪,赵誉在鸿云寨里,那么于思堂背后的人是谁?难道他们一直都弄错了,散播谣言的人不是于思堂也不是赵誉,那会是谁?

  赵烝垂眸不言,聂青不敢打扰,一旁的卫樵问道:“他怎么样了?”

  聂青:“林平没说,应该不太好吧,对方又是杀人如麻,怙恶不悛的山匪,一个皇帝沦落在那里能够保命就不错了。是否动手?”

  赵誉眼里闪过一丝狠劲:“杀!”

  烆州,鸿云寨。

  兰桡已经被关在了山寨里近十天了,天气闷热,身上脏臭得像路边流浪狗一般。前几日,他们好不容易和林平取得联系,将消息送了出去了。

  赵誉没死,只不过处境不好,沦落在山寨里**挣口饭吃,不过这对于他来说,能够保命足以是天大的幸事了。

  这天正午,灼热的暑气让人心烦气躁,瞧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恨不得去山涧的溪水旁凉快凉快,或者是懒洋洋地窝在树下乘凉。

  身形落魄的赵誉拖着一条腿,慢悠悠地从柴房里走出来,开始打扫着马棚,他前几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喝醉的山匪,被打断了一条腿。

  兰桡看着落魄的赵誉不禁摇了摇头,身旁的人感慨一声:“几年之前还是九五之尊。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这时,山匪骑马回来,见到磨磨蹭蹭的赵誉,心生一股无名之火,夏天的火气重,破口大骂几句,赵誉里上前牵马,不知怎么的,马匹突然慌张起来,蹬翻了一旁的水桶,弄湿了山匪的裤子。

  山匪瞬间大怒起来,一拳打在赵誉脑门上,赵誉当即摔在了马棚的稻草上,山匪仍旧不罢休,一拳拳揍下去。

  栏杆挡住了兰桡的视线,却能听到拳头的闷响和赵誉的求饶声。不到半刻钟,马棚里彻底听不见赵誉的声音。

  山匪满脸是血走出来,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周围看热闹的人凑上去瞧了一眼,啧的一声,摇头走开了。

  “把他扔到后山去,晦气的玩意。”山匪指挥了两个手下,拿草席一裹,拖走了。

  路过兰桡面前时,兰桡特意看了一眼,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赵誉死了,王爷的心头大患终于除了。

  几日后,山寨里大当家下山巡视,特意来慰问兰桡。“我们在山寨里姓赵的都在这里的,你看看有没有你家的少庄主。”

  兰桡佯装认真地看了一遍,随后丧气地摇了摇头,“我家少庄主贪玩,以至被人掳走,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大当家的,是我们不对,擅闯了贵寨。”

  “我们不是见人就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诸位用过午饭后便可下山了。”大当家站起身。“来人,打开牢笼。”

  兰桡用过午饭,告别了姜婉,浩浩荡荡地下山了。为了小心谨慎还跑到了山寨后的乱葬岗去查看赵誉的尸体。天气闷热,尸体早已腐败得不成样子了,可是凭借的身形和特点依稀能够辨认出来。

  “很好,回京!”

  不远处的姜涣看着兰桡消失在树林里,又在原地等了几个时辰,探查的山匪来报:“他们已经走了。”

  姜涣长舒了一口气,他找了一个酷似赵誉的人做戏,再找一具尸体冒充赵誉,总算是蒙混过关。他朝身旁的小山匪说道:“备马,我要下山了!”

  京城,珉王府。

  敞亮的书房里汇聚了朝廷要职人员,珉王居于正座之上,右手依次是卫樵,东南路兵马指挥使林惊风,还有两位尚书。

  “明日皇帝祭天,卫樵和我去牵制住太后,二位尚书大人和东南路兵马指挥使林惊风前去和皇帝祭拜先祖。祭天之后,皇帝会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居后院,饮下了最后一剂药,颁下诏书。”

  众人点头,“明白了。”

  赵烝他筹备了这么久,总算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天空乌云依旧没有散去,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足以撼动整个京城乃至于让今人铭记于心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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