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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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田将宽大的道袍卷起来束在腰间,又折了根狗尾巴草嚼在嘴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沿着山间石道溜达,不多时,就来到了清风观附近。

但见今日焚香的善人着实有些规模,眼下已排出了近一里的长队,平日里扫地盥洗的小道们都被派遣了出来,协助着师兄们维持秩序。

李雨田哼着小调拾阶而上,刚走几步,身旁一个中年妇人已是不满叫道:“这是哪家的小子,怎得插队啊?”

李雨田一愣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这位大婶,你是在说我吗?”

妇人见面前这一身白袍的少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插着腰怒道:“你叫谁大婶呢?……我问你,大家都在排队进庙,你为何要插队?”

一时间,身旁众人也是指指点点,对李雨田插队的举动颇为不满。

“就是,你这小小年纪,怎的却连先来后到的礼数都不知晓?”

“平日里长辈怎么教导的?”

“我都排了两个时辰了,你还好意思插队?”

……

李雨田有些无语,摊了摊手,“大婶……哦,大姐,你看我穿的这身衣服,像是来焚香祈祷的吗?”

那中年妇人细看之下,终于发现面前这少年虽穿的不伦不类了些,那身白袍终究是件道服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迟疑问道:“你是这观里的小道?”

李雨田点点头。

那妇人闻言倒是有些诧异,愣了片刻又道:“清风观乃是道门修行之地,观内诸位道长皆是德行深厚、恪守礼法之士,怎的你却这般……不入流的模样?”

李雨田此刻倒是有些好奇了,笑着问道:“你且说说,我怎么不入流了?”

中年妇人哼了一声,高声道:“说来我在南阳城也住了四十多年,对这清风观也算有些了解。虽然庙观不大,香火零星,观内诸位道长却是人教正统子弟……尤其是观主刘道长,更是恪守礼法,言行有度……哪像你这般,嘴里叼着个野草,道袍也被你系成了这般腌臜模样?”

周围众人无不频频点头,觉得这番话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李雨田笑了一声,拱拱手道:“大姐说的不对。道经云,无我无他,道清静不言,万物自成也……小道我只求心下畅然,周身舒适,却不愿为那世俗礼法乱了心中元神。”

此言一出,众人皆嗤笑起来,那中年妇人更是高声嘲讽:

“真是笑话……道门礼法重德重形,乃是立足之根本。你这小道士本末倒置,高深道法尚未参悟,倒是将平日里刘道长的教诲都忘得干干净净。”

李雨田干笑了两声,也懒得再反驳,拱拱手便要离去。却听得身后那妇人还在喋喋不休。

“看来刘道长的收徒标准,有些过于松散了……不然什么样的泼皮顽童都能入门修道,这日子久了成何体统?”

“就是,这位大姐说的有理。”

“谁说不是呢……”

……

李雨田对身后闲言碎语充耳不闻,继续向观内走去,刚迈了十几步,一个青衣小道望见了李雨田身影,飞一般地奔了过来。

那小道奔至近前,连忙躬身并腿,直直一揖到地,这才直起身恭敬说道:“见过李真人。”

李雨田连忙将其扶起,悄悄使了个眼色,那小道会意,凑上来小声道:“禀李真人,师父早间见不到真人,已差人四下寻找,眼下师父正在三清殿敬候真人尊驾,不知真人……?”

“哦,我早上出来溜达溜达,这便回去了。”

“小徒这便回观禀告师父,待师父来迎真人。”小道忽而又是一揖到地,李雨田还未来得及搀扶,便撒腿向着观内飞奔而去。

李雨田一阵无语,早就交待过刘观主,对自己的态度要低调再低调,怎的又如此的拘泥于礼节。

果然,身后众香客们已是炸开了锅。

……

“我没听错吧?刚才那小道长好像在说,观主刘道长亲自来迎这白袍小道士?”

“刘道长德高望重,又已顿悟道韵,怎的对这半大的小子如此恭敬?”

……

清风观。

李雨田前脚还没迈入观门,就看到刘道长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道袍屁颠屁颠地小跑迎了上来。

“咳!咳!”李雨田连忙狠咳两声。

刘道长一愣,登时反应过来,离着李雨田还有两丈远的时候生生刹住了身子,双手一背,已是一副得道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

“今日烈日焦灼,风云变幻,恐有异象。”刘道长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淡然自语道。

只是不小心瞅中了太阳,眼睛一下被刺的通红,刘道长忍着强光眨巴了两下,却不敢抬手去擦,于是……

两行老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道长流泪了!?”

“道长心怀苍生,怎会莫名流泪,莫非有大事发生?”

“道长,还请明示?”

身旁一群香客齐齐喊了出来。

……

刘老道已是臊得老脸通红,只是现下又不能破功,只得将这突如其来的剧本继续唱下去,索性衣袖一挥,悲悯怅然道:“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贫道感念苍生困苦,心怀天下之痛,情不自已……便是穷尽小老儿一身修为,也定要为百姓化解苦难,广渡世人。”

不得不说,这刘老道颇有些表演天赋,一番慷慨陈词下来,直听得庙观内香客善人们泪涕横流,感动地齐刷刷跪地膜拜,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道长悲天悯人,真乃我等之福哇!”

“道长慈悲!”

……

而庙外排着长队的香客们则是不明所以,只见前面诸人皆是齐刷刷地跪倒,一愣之下,也是跟着节奏纷纷跪了下去,一时间,犹如点燃的火药引线一般,匍匐称颂之声延绵不断,直直伸展到一里之外……

李雨田见此情景,只感觉胸口处一阵翻涌,差点忍不住将早饭都喷了出来,要说这忽悠人的技术,刘老道确实有两把刷子。

只是,您下次再装高深的时候,能不能先把嘴上的油光擦干净先?

……

刘老道也是尴尬不已,三步并做两步溜进了三清正殿之中,引着李雨田来到了后门无人之处,进入了殿内后方的一处木阁之中。

木阁约有一丈见方,与三清大殿有窗格相连,里面布置简单,仅有一张方桌,几张木凳。

方桌之上,一个小巧的铜制香炉正冒着袅袅青烟,香炉之旁,两杯清茶冒着热气,应是刚斟不久。

老道引着李雨田入座,毕恭毕敬地将茶水呈了上来,陪着笑脸道:“真人早间出门,心情可还舒畅?”

“还行。”李雨田淡然道:“闲来无事,下山去走走,见些风土人情,也算有趣。”

“那是那是,真人道行深远,法力无边……总是呆在这小观之中却也是对仙躯有所桎梏,多看些人间烟火,陶冶心境,想是极好的。”老道不露痕迹地拍着马屁。

李雨田却并不感冒,对这些奉承之词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品着清茶。

老道见状也不在意,似乎早已习惯。老脸笑的越发沟壑分明,小声问道:“真人,那咱们今日,可以开始了吗?”

“行,开始。”

李雨田放下手中茶水,右手入袖摸索一阵,再伸出来,手里却凭空地多了一个棋盘大小的黄铜物事,细看过去,但见那黄铜物件八角规整,文字符号清晰可见,正是一个雕工细致的太极阵图。

刘老道使劲揉了揉眼睛,虽然眼前这一幕已看了很多次,终究是想不明白,这一尺见方的硕大太极图,是如何从空空袖中凭白地出现的。

李雨田将那太极图搁在方桌之上,老道垂首细观,只感觉一股晦涩的道韵自那图中弥漫开来,若是细看,依稀可以发现香炉青烟飘过此处,便会微微震荡一番,或是变了形状,或是偏离了轨迹……

老道心下莫名激动,只感觉头脑之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讼经之声,那经声如仙鹤啼鸣,又如流水潺潺……渐渐地,自己仿佛感悟了什么。

只是到底感悟了什么,老道却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再向李雨田望去,只觉得面前这少年一如既往的淡定,当真是深不可测……

……

正思索间,阁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那脚步行至近前便已停住,紧接着,传来一名青年道士之声。

“师父,南阳城北的马员外前来焚香祈祷,已摇得头号,请问师父可否待客?”

老道瞅了李雨田一眼,只见李雨田微微点头,老道便坐直了身子,淡淡回道:“请马善人近前吧。”

那青年道士应了一声,脚步声便即离去,只片刻的功夫,便领着一人又走了过来。

“刘道长在上,请受马某一拜。”

阁外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因这木阁内外乃是封闭结构,只在临殿的一面设了个拳头大小的方格,用以传递物件。所以只可闻声,不见其人。但听得阁外悉悉索索地一阵折腾,想也是那马员外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虔诚说道:

“马某有一事压在心头……想我在这南阳城行商已有三十余年,虽不曾行得大善,亦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年年欠收,我马府第一个便开仓放粮,救济苦难……只是马某一妻四妾,日夜耕耘,这许多年竟是无一子嗣……”

李雨田初始也还淡定,但待听到“日夜耕耘”四字,却是莞尔一笑,这几个字……

啧啧,用的倒是十分巧妙!

“你这耕耘的方法技巧,是不是掌握的不太对啊?”刘老道也忍俊不禁,脱口打趣道。

“啊,道长方才说什么?”阁外一愣。

“咳,没什么……马善人继续说。”老道连忙回了回神。

“……眼下马某已四十有三,若是再无个一男半女,我这偌大家业,香火传递总是遗憾,还请道长助我……”

待那马员外说完,李雨田朝老道递了个颜色,老道会意,淡然传声道:“马善人莫急,且将右手伸入阁来。”

阁外应了一声,接着,伸进条白白胖胖的手臂。

老道伸出二指,搭在那白胖手腕之上,装模作样地诊了片刻。之后只见李雨田取出根银针,在那胖手之上轻轻一点,胖手哆嗦一下,却不敢动弹,点点血渍冒了出来。

李雨田用以银针沾了些鲜血,滴在太极图之上。

只见那血滴乍与太极图接触,便不安地蠕动起来,竟如有了生命一般!紧接着,那血珠急速蒸发,化作一团血雾刹那间消失无形,再也不见了踪影。

但见那太极图此刻,却发出了微微的绿色荧光,那荧光自八阵坤位浮现,慢慢延展,扩至兑、乾二位,最终在乾位寅行处黯淡下去。

李雨田若有所思,微微点头,老道却是一脸懵逼地望着李雨田,一会又低头望着已恢复如常的太极铜图,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终于,李雨田思索完毕,右手轻拂,那太极图上荧光再现,此刻却排列出几行小字。

阳精阻隔,泗水不通

舒气化神,以动止静

……

“马善人,”这几个字刘老道倒是看得明白,措词说道:“你平日忙于商务,心神操劳过度,这才导致阳气淤堵,精元不畅……须知要想早得子嗣,乃要放下心中糙杂之事,选个清净之地修身养性,舒爽心境,另外,要多多活动身子,加强体质才行呐。”

“……道长莫怪,只是马某平日里家中大小事务实在太多,几十口人等着吃食,却是实在放不下来……不知道长可有立竿见影之法?”

刘老道翻了个白眼,正待训斥教育两句,却见李雨田轻轻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箓递了过来,当下会意,长叹一声道:

“也罢,念你经年行善,也是与我道门有缘。贫道就赐你一张符箓……你回去后,将此符箓以烛火点燃,纸灰伴温水服下,一月之后,定有惊喜。”

说完,将那符箓放在马员外伸在阁内的手中。

阁外马员外不及抽手,已是感激涕零,连声道谢,随后捧着符箓,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下一位。”刘老道起身,毕恭毕敬地给李雨田斟满茶水,又坐回凳内淡然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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