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陆建华重重关上了房门。
心事重重地揣着兜里仅剩的五百块，来到了隔壁的五金巷。
这里住的，基本上都是原先厂子里的工人。
干了超过十年的，单位有优先买房权。
当年陆建华就是赶上了时候，再加上他被评选过一次劳模，才获得了优先购房权。
好不容易凑够了钱，交完房钱，身上也是一个仔也没有了。
因为他是第一批选的，所以选择了五金巷隔壁的钟南巷。
还是小区。
住在三楼，感觉其实也就那样。
还贵了一万块不说。
若是当时能省省，把钱留到现在……
想到这里，陆建华心中又是一阵后悔。
但是很快，这抹悔意就变成了决绝。
毕竟，除了身上的五百块，还有那宝贵大儿子，他也不剩下什么了。
来到一处老单位宿舍楼前，陆建华找到了104，重重敲了敲门。
“谁啊？”
不过片刻，陆建华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略显颓废的衰败声。
对方的声音衰败中带着一点恼怒，显然心情十分不好。
“我不是说了，我过几天就走吗？这个月的租金我不是给了吗？就因为我不是厂里员工了，你们就不认人了？”
“二子，是我。”
听到门口陆建华的声音。
门内那个叫“二子”的男人，声音明显一顿。
“咔嚓”一声，大门打开。
门缝里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眼白充满血丝的年轻人。
看上去三十多岁，其实王佳尔今年才二十八。
跟他一样，早早地进厂打工。
同时也在三天前被迫下岗了。
不过王佳尔的运气明显没他好。
就因为晚了几年进厂的关系，没有凑够十年。
所以还住在单位宿舍里。
眼下被迫下岗，厂里虽然没有直接赶人，但若是还想继续住宿舍的话就得交房租。
心里落差自然是大得不行。
再加上王佳尔去年谈了个相好的，身上根本存不住钱。
工作没了，那想好的自然也跟着一块没了。
现在他连接下来去哪儿都不清楚。
整个人显得很颓。
“华哥你怎么来了……我家这儿挺乱的。”
说完，王佳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了大门。
里面乱糟糟的一片，看来他真的在收拾东西。
而陆建华，则看了王佳尔一眼，淡淡问道：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这……还没。”
说到后面，王佳尔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而陆建华也没多说，直接道：
“我这几天找了个活，干得好的话三天内就有一千能拿，你干不干？”
“一千？！”
听到陆建华的话，王佳尔的眼珠子就是一瞪。
他是五级钳工，一个月到手才630，什么活三天能赚这么多？
不会是……
想到这里，王佳尔的脸色就是一白。
而陆建华，只是看了他这兄弟一眼，冷冷开口：
“都这样了，你还管活脏不脏？平时让你存钱你不存，你看看自己现在混什么样了！”
听到陆建华的话，王佳尔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良久，他羞愧地低下了脑袋，不再多说。
“华哥，我干！”
“嗯……”
看王佳尔低头，陆建华也不多说。
抽出一百块，直接塞到了王佳尔的手里。
“别搬了，先把下个月的租金缴了，车站门口对面的那家小旅馆知道吧？晚上八点在那儿集合。”
说完，刚刚还声音冷冽的陆建华，脸色一缓。
笑着拍了拍王佳尔的肩膀，无奈摇了摇头。
“放心，你哥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就是到时候镇镇场子。”
听到陆建华的话，王佳尔这才点了点头。
感激地看了陆建华一眼，他什么也没多说。
离开王佳尔的家中后，陆建华又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几个兄弟的家里。
还是一样的话术，几个兄弟们的跟他的境遇一样。
眼下家里经济全都紧张的不行。
得知出来干三天就能拿一千，大家什么都没问。
都这么大的人了，自然知道有些事能问，有些事不能问。
等到夜晚八点的时候，羊城汽车站正对面的旅馆内。
二楼的一处小房间里，四五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默默地抽着香烟。
中间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盆，正烧着一锅新鲜的羊肉。
交完旅店费，吃完这盆羊肉，陆建华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若是找不到那对雌雄大盗，回家后他就真要离婚卖房了！
此刻，兄弟几人默默地看着盆中的羊肉，不停地咽口水。
鬼知道他们多久没有看过荤腥了！
而陆建华，就这么默默地抽着烟。
直到最后一根烟抽完，他这才转头看向哥几个。
“行了，吃吧，吃完这一顿，我们开始站岗，两人一组两个小时轮班站岗。
这三天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盯紧去车站的人，一对男女，应该带了不少东西，对了，女的可能穿了婚纱，也可能没穿。
找到这两人，抓过来，一千块就能到手，不然……这顿就当散伙饭，大家好聚好散。”
顿时，餐桌上的几个大老爷们一阵沉默。
伴随着陆建华的一声“吃吧”令下。
下一刻，几个人连筷子都懒得用上，直接抓起盆中的羊肉就是一顿猛啃。
房间内，只剩下几人啃吸骨头的声音。
声音中带着凶狠和宣泄，恨不得将里面的骨髓都吸出来。
吃着吃着，大家不由开始骂起这个不公的世道起来。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被压抑得太久的他们，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
而陆建华，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大伙吃饭，眼神冷静地可怕。
想要再拿一根烟，却发现手中大前门的烟盒已经空空如也。
捏紧烟盒，陆建华的眼中满是血丝。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车站，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过来的路人。
就这样，一连盯了两天的时间。
这天清晨，五点左右。
陆建华忽然被负责盯梢的王佳尔和陈柄高摇醒。
指了指窗外，王佳尔有些不确定道：
“华哥，你看那两人像吗？”
顺着王佳尔手指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对神色匆忙的年轻男女匆匆朝着车站走去。
手中拎着两个大箱子，其中一个箱子居然还是个喜庆的红箱子。
羊城这边结婚的时候有习俗，女方要带着自己的嫁妆装红箱子里，带去新郎家。
看对方手中箱子的崭新程度。
顿时，陆建华的心中一震，立刻大声吼道：
“哥几个快起来！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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