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骁和周梦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路边是一棵棵挂了彩灯的树，光秃的枝桠有灯和雪压着，更甚于白天的明亮。

周梦双手插进口袋，半张脸都掩在温暖的围巾之下，只有一双弯弯的眉眼在证明她现在心情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到你这时候应该在店里。很巧，我还没走到禾几，就看到你缩着身子打冷颤。”

说完唐骁动了动脖子，眉心微皱，似乎不太舒服，但周梦低着头，心里想着他刚刚给自己围围巾时的温柔，并没发现他的不适，她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答应过你的，”唐骁说话时有白雾吐出，模糊了他的脸，“说到就要做到。”

他声音有点抖，周梦狐疑地仰起了头：“你是不是很冷？”

唐骁圈住了口袋里的手，嘴硬：“还好。”

“骗人。”周梦见他穿得很少，鼻尖都冻红了，“怎么不多穿点？”

不等唐骁说话，周梦就猜到了大概：“你是不是一下飞机就来找我了？”

唐骁出差的地方在南方，那里没B市冷，他一个月没回来，自然不能很快适应现在的天气。

唐骁静静地看她，“……嗯。”

周梦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又感动又好气，她快速地把围巾解下来，见唐骁愣神看她，她嗔怪道：“低头啊。”

唐骁乖乖低头。

即使唐骁低了头，他还是比周梦高了一截，周梦耐心地踮起脚，把围巾给他围上，“你慢点往前走，我很快回来。”

“嗯？”

唐骁直起身子，周梦已经跑走了。

她跑步的身影很轻盈，腰身被宽大的黑色腰带束起，看上去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小腿包裹在长靴里又细又直，发尾微卷，弹性十足地在她后背上跳舞。

唐骁抓起围巾的一角闻了闻，很香，像是冬日里被窝的味道。

眼下一黑，他才发现自己今天的穿着和周梦的很像，都是黑衣加持。

算是情侣装？

唐骁无声地笑了笑。

周梦从便利店里出来，一眼便找到了万黑丛中一点红的唐骁，她快跑几步，在唐骁面前站定，“喝点热咖啡。”

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唐骁竟生了被她保护着的错觉，他把咖啡握在手里，热乎乎的温度传到骨头里，“谢谢你。”

周梦笑得腼腆：“不客气。”

“噢对了！”周梦将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打开，“还有这个，这是刚刚在店里买的围巾，你拿来围着。”

围巾带着格纹，恰好是红色的。

周梦挠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说：“有点便宜，你别嫌弃。”

“不会。”

唐骁把咖啡给周梦拿着，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给周梦重新绕上，然后又把周梦给他买的围巾戴上，“很暖。”

“那就好。”周梦怕自己笑得太得意，再次拉高围巾，鼻下瞬间嗅到暖洋洋的香气，是她和唐骁的味道夹杂在一起的化学反应。

她眼睛都快笑没了。

*

天怪冷的，围巾的力量比它还强大，两人就这样不畏严寒而慢悠悠地走着，竟走到了堼江边。

堼江离商业街可有一段距离，周梦诧异：“我们走得很快吗？”

唐骁点点手表：“没有，我们都走一个多小时了。”

周梦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走了这么久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累，“那不就快到零点了？”

放在往常，这个时间段哪还会有这么多人在外头待着，也难怪周梦没反应过来现下已是深夜时分。

“嗯，”江边都是人，唐骁拉着周梦的手臂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一会儿这里会放烟花。”

“在这跨年？”

唐骁点头：“在这跨年。”

周梦摸了下被唐骁拉过的手臂，说：“好。”

……

江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高楼的灯火通明在冰面上映出了婀娜的光影，耳边有冷风，周梦却感觉很温暖，因为唐骁就在她的身边。

她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能够和唐骁有所联系，能够和唐骁肢体接触，能够和唐骁共进晚餐，能够和唐骁夜游藤杏，能够和唐骁一起跨年……

这些她曾经想象过的场景都变成了现实。

“真好。”周梦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周梦望向唐骁，有凌乱的发吹到脸边，她别到耳后，抬高了声音：“我说真好。”

唐骁没问她指的是什么，只是沉沉地同她对视，似乎想要将她溺死在他的眼波里。

肯定有什么东西变了。

它在升腾发酵，疯狂地生长，疯狂地蔓延，疯狂地喧嚣。

周梦心跳愈发地快，犹如有一个小人在她心上跳芭蕾，她隐隐期待着，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

“还有半分钟！”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周梦眉毛一跳，惊得移开了目光，莫大的遗憾让她的肩都耷了下来。

突然，垂在身侧的手心一热。

几乎是同时，周梦后背泌出了热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你干嘛呀？”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甜。

唐骁收紧了手里的周梦牌棉花糖：“在牵你的手。”

“……哦。”

这声回应吞没在周围人的倒数声中——

“5！4！3！2！1！”

爆声轰鸣，烟花璀璨，争先恐后地在空中炸开，耀眼的星光与其相伴，五颜六色的花瓣碎成一道道金沫，把瞳孔里的黑夜都照亮。

周梦仰头看烟花，在又一束烟花升起爆炸的那一刻，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那就牵吧。”

只有烟花知道，周梦此时的笑容，比它还漂亮。

跨年的乐趣在于那一秒的兴奋，兴奋过后，生活还是那个生活。

唐骁的手心很热，也很大。周梦的手被他牵着，像是没了骨头，软绵绵的小小一团，要多好牵有多好牵。

牵着的手让两人的距离被拉近，近到周梦的头发丝都贴上了唐骁的手臂。

一路无话，却不尴尬。

凌晨两点钟，周梦家楼下。

树影婆娑，月光穿透绰约的孔洞掉落在地上，青白数点，像万花筒。

周梦低着头看她和唐骁交握的手，“我到家啦。”

“嗯。”

就这样？

周梦缓缓抬眼，和唐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哪里都好看。”

周梦屏住呼吸一瞬，终于问出口：“唐骁，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嗯，知道。”

周梦皱了脸，把手从他手里脱开，“可我不高兴了。”

唐骁错愕，虚握着空了的手，“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难道他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周梦怪异地看他，“你真的很笨。”

唐骁：“……”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说笨。

见他沉默，周梦叹了口气：“算了，我先上去了。”

唐骁下意识就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周梦看他，反问：“在做什么？”

周梦不喜欢自己一直都在主动，这让她很不安。这种不安时时刻刻都悬在她的脑袋上，提醒着她——这份爱并不公平，她爱得更多——这哪怕是事实，她也希望能够被动一次。

冷风袭来又卷去，唐骁想起路灼曾说过的一句话。

“女人是要捧在手心里宠的，把对她的好放在明面上，让她看到，那才是真的好。”

顿悟。

他说：“周梦，我喜欢你。”

周梦背对着唐骁闭眼笑了一下，回头看他时却又变成了面无表情：“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周梦，我喜欢你。”唐骁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