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如母是妈妈的人生信条
外婆去世得早,舅舅和小姨是我妈一手带大的。
每每说起这时,她总是一脸骄傲。
“那时候我也才十几岁,就进厂打工了。一发工资先想着给弟弟妹妹买些好东西。”
“你外婆不在了,长姐如母。我就得扛起这个家!”
看着她充满责任感的模样,我却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烦躁。
从小到大,她一心扑在自己的一双弟妹身上,几乎要将我们自己的家掏空了,全然不顾及我和弟弟的感受。
爸爸为了我们能有个完整的家庭,也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大姐,你说这可咋办?大龙那杀千刀的欠了这么多钱,人家说再不还就要来家里泼油漆啊!”
刚回家就看见舅妈张丽坐在沙发上哭天抹泪,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一样。
“小丽啊你先别哭,大勇背着你借了那么多网贷,那钱呢?”我妈赶紧给舅妈拿了几张纸巾安慰。
舅舅瞒着家里人在网贷平台上借了30万,以贷养贷。现在金额太大,终于瞒不住了。
“钱?我是一毛都没看见!她说全给了他儿子了!”
说起这个舅妈也不哭了,一脸怒相,恨得牙咯吱响。舅舅和前妻有个儿子叫杨睿,他跟张丽是二婚。
听到她提杨睿,我妈神色有些赫然,赶忙陪好话:“那也没有乱花不是,睿睿上学是真需要钱啊。”
“他借网贷跟我一点都没商量!你们不能只心疼杨睿,让我日子怎么过?我不管,大姐这钱你必须替他还上!”
说完气愤得扭头就走。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咱家哪还得起,你别打肿脸充胖子。舅舅不是才换了新车,卖了凑钱还债吧!”
“瞎说什么呢,才买的新车,现在卖了要亏不少钱。”我妈一听要卖舅舅的车,立刻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这事你别管了,不好好在学校待着回来做什么。”
果然又是这样,我心里无奈极了。这种场景见过无数次了,舅舅打麻将、做生意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欠了钱,舅妈就来我妈这哭闹,最后这债就变成了我们家的。
“他网贷追账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能不回来吗?舅舅买车借咱们的钱还没还呢,你不说家里没钱了,学费都让我去申请助学贷款,现在就能凑出来了?”想到这些,我委屈得眼眶发热。
“张嘴闭嘴就是钱钱钱,亲情在你眼里就不值一文?钱要用在刀刃上,你舅舅那是急事!”
听见我们激烈的争吵,弟弟怯生生从房门露出个脑袋:“姐,我这有压岁钱,给你拿去交学费。”
我揽着弟弟的肩膀在房间里委屈得掉眼泪,门外是妈妈歇斯底里冲爸爸叫嚷的声音。
“我帮衬自己亲弟,这有什么错?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问题,要是能多挣一些我至于这么为难?!”
“这都帮多少次了,跟个无底洞一样。不能连咱们自己儿女的学费都出不起了还去贴补外人吧。”
“外人?李茂国,你根本没把我这一双弟妹当亲人。行,你们是一家人,我走!”
防盗门发出“砰”得一声巨响,接着是爸爸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这么多年,妈妈只知道自己要当好家中老大,要为弟妹遮风挡雨。可她从未想过,她的一双儿女,也需要她的庇护。
“姐,你别哭,我压岁钱攒了好几千。你安心上大学,我给你交学费。”
看着才十五岁的弟弟,这个年龄的男孩正是叛逆期,他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用,学费可以贷款。开学我就去打工自己赚生活费,你的钱自己藏好。好好学习,早日出人头地——”
那句“早日摆脱这样的妈妈”我没有说出口,弟弟眼里闪着怯弱的光,我知道他是渴望母爱的。可我们的妈妈,已经把爱给了别处,再也匀不出半分给我们。
可我怎么也没料到,为了帮舅舅,妈妈竟会做到这种地步。
我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妈妈的执行能力。
她主动联系了各个平台得放贷团伙,将30万欠款和利息全揽在自己身上,承诺每月用自己的工资分期偿还。
“以后我的工资就用来还贷款,你们衣食吃喝都紧一紧,等这三、五年过去就好了。”
背上了数十万外债,妈妈却一脸得意。这次她又是舅舅眼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姐了。
弟弟捧着他的小猪存钱罐沉默不已,里面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已经不翼而飞。我再也无法忍受怒吼着质问妈妈:“连小浩的压岁钱你都不放过?欠了高利贷咱们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舅舅他们明明有钱——”
话没说完我就泣不成声,妈妈只是轻飘飘看了我一眼:“那可是你亲舅舅,再说了都是我的工资,你惦记什么。”
借债已成定局,爸爸早出晚归争取更多加班的机会。只是他变得愈发沉默,家里寂静极了。
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氛围,我回到学校,一心扑在学业和兼职上。妈妈已经让我失望透顶。
舅妈的朋友圈里发布了她去泰国游玩的照片,金色沙滩碧蓝的海水,东南域特有的火热气候。
我望着自己因为发传单而冻得僵硬发红的手指,委屈和怒火直冲心头。不客气地在下面评论着:舅妈你玩得开心吗?我还在发传单挣钱填舅舅的窟窿呢。这点钱杯水车薪,但也是外甥女的一片心意。
我们共同的亲友很多,评论刚发了一会这条朋友圈就被删除了。
“你在你舅妈评论底下都乱说些什么?”
“说些事实罢了。”我冷漠地接听妈妈地电话,她愿意当冤大头,不代表我也愿意。
“你们姓李的一家都是爱这么斤斤计较。我花自己的钱给弟媳出去旅游我愿意,又没有花你们家的钱!你在这阴阳怪气些什么。”
“张口闭口就是你们姓李的,你这么讨厌我干嘛还要生下我来。姓氏就这么重要吗?难道我跟爸爸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你有照顾弟妹的义务,难道对自己的孩子就没有吗!”
我再也忍受不了,冲着话筒大喊出来。
对面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是妈妈干涩的声音:“你翅膀硬了,我说不过你!”
因为这次矛盾,我再也没有与家里联系。只有弟弟时不时的问候与担心。这也是唯一温暖我的一束光了。
等到再次回家时,已是月余之后。
弟弟见我回来十分高兴,赶忙招呼我吃饭。餐桌前只摆了一盘清炒豆芽,米粥稀得见底。我一阵心酸:“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就吃这些?”
“你又不当家,现在家里入不敷出。这个月生活费不多了,不这样吃怎么撑到下个月。”许久不见,没有嘘寒问暖。妈妈只是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吃这种糠咽菜裹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心里冰冷一片,明白就算她的工资都去替舅舅还债也不至于让家里就吃豆芽菜,肯定是爸爸的工资也让她拿去贴补了。
正想着敲门声响了起来,舅舅和小姨一齐进门。
许久不见的舅舅大剌剌进来。小姨打扮得精致时髦,紧跟在他后面。
“姐,泰国的风景可真好,以后我挣钱了带你也去!”
舅舅拉着妈妈讲述他这次的旅行心得,把妈妈哄得欣慰不已。
“姐不爱逛,也就你们年轻人喜欢旅游。”
“莹莹你减肥啊?晚餐吃这么素,小浩也这么吃的话会营养不良的。”小姨注意到看着桌上的菜,挑挑拣拣地对我们说道。
“要省钱给舅舅去旅游嘛。”
舅舅也知道朋友圈这事,立刻面色不虞:“莹莹这孩子,心眼忒小。”
“都胡说什么呢!就是最近天气燥,想着清淡点。”妈妈讪讪解释着:“你俩今天怎么都过来了?”
“过来找你商量点事儿,姐我还饿着呢,咱出去吃吧,叫上叫姐夫啊。”舅舅都快三十岁的人,在我妈面前撒气娇来却无比自然。
弟弟看着这一幕,眼里是说不出的羡慕。
“行,想吃什么姐请你下馆子!”
那个前几分钟还说着生活费不够用的妈妈,此刻热络地带着她的弟妹出门下馆子去了,甚至都没注意到此刻角落里的我和弟弟。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或许舅舅和小姨才更像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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