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丹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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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安宫人见陛下来了，纷纷惊喜地行礼，早有人急急进殿门禀告赵嫤，赵嫤微微惊愕地抬起头，便见萧琮在流霞金辉中拾阶而上，恍若自天上而来的神仙。她稍稍回神，抬首举目，只当今日中午之事未发生，“陛下来了，魏紫为陛下添双碗筷。”

　　萧琮入席而坐，见桌上的菜没怎么动过，便侧头向魏紫问道：“今日太医为娘娘诊治怎么说？”

　　不待魏紫回答，赵嫤便立马接话道：“不过是皮外伤，陛下无须担心。”

　　萧琮一听就知道赵嫤没说实话，也不再问，只让双禄将膏药递给魏紫，“这是今年从云南进贡的玉肤膏，对烫伤有奇效，涂上不易留疤，我已问过御医与娘娘所用之药不相冲。魏紫你记得为娘娘用药。”

　　魏紫仔细收好，恭谨应是。

　　赵嫤微有些不自在，既为当时的尴尬，也为此刻角色反转的不适。但不论如何，她必须撑到兄长回来，不能让李党有可乘之机，在此时推开萧琮实不是明智之举。

　　她清咳了一声，与萧琮谈起了河南大水之事，装作不经意问道：“陛下意欲派谁去？”

　　二人谈起了政事，双禄忙领着侍从退到殿外。

　　萧琮抬眸，幽深如潭的目光对上那双熟悉的杏眸，“娘娘以为石可晖如何？”

　　赵嫤心中惊愕但面色不改，“陛下有意趁此时将南北漕运之事一并做了？”

　　萧琮惊觉于她思维转动之快，点点头，“南北漕运之事积鄙已久，每年交通运输损耗费钱数十万贯，犹不能支，现凉州战事胶着、河南大水，浑仪监报关中有旱相，秋收难丰，诸如此类皆是钱粮大耗之项，如能从南北漕运节省出一二，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赵嫤撇下其他心思，只全身心与他论起此事，“陛下可知道灾年河南土地多少钱一亩？”见萧琮沉默不语，赵嫤默默说了个数，便见他眉头紧皱，语含惊讶，“这么便宜？”

　　赵嫤微微叹了口气：“陛下也知晓这地便宜，当地人会不知？灾年无粮，灾民卖了地、换了粮，一家几口节省些也勉强过上一年半载，可是之后便只能去大户人家当佃农，这收上来的税便少了。”

　　历来各朝灭亡，先亡于土地财政，中央财政崩溃，地方圈地成风，国穷民无地而豪绅富，阶级矛盾冲突剧烈，于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揭竿而起，天下大乱，至下一位霸主一统天下，还民于地，却又重复相同的命运，所谓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皆由此事。

　　萧琮其实并不排斥这样与她论事，他总能在与她的谈话中得到某种启发。他直直望进那双水润的杏眸，心底忽然微微惋惜，若是在朝堂之上，她定是名垂青史的名相，与他成就一番君臣佳话……

　　“所以此事是赈灾、漕运及买地之事，但赈灾是首要，制止买田卖田是穿插其中之事，南北漕运之事则非一时之功，需徐徐图之。”赵嫤说完才察觉到他幽深复杂的目光，她亦予以回视，坦坦荡荡，继续道：“所以将这诸事交予石可晖一人恐其不能胜任。况且，”顿了顿，沉声道：“陛下有意将石可晖历练，好将来接替李固盛，却不怕石可晖成第二个李固盛、第二个外戚赵家么？”

　　这话犹如夏日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萧琮静静打量赵嫤端庄大方的精致面容，坦坦荡荡的眼，她不卑不亢地予以回视，那双眼像极了春晓明澈晨露，洁如明镜，所有的那些黑暗心思如尘埃一般无处遁形，让人心生惭愧。

　　这是他们二人这么久以来直面皇权与外戚赵家的冲突矛盾。

　　赵嫤的心底微微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走这步棋是对是错，但日日噩梦煎熬让她忍不住豁出去了，她强自镇定地看着萧琮，便听那润玉般地声音：“娘娘以为第一个外戚赵家该如何？”

　　赵嫤心动如擂鼓，声音微颤：“陛下放心，外戚之祸起于我，便该由我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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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晖洒在鳞次栉比的碧瓦红墙上，为其镀上了一层淡淡金光，乾元殿沐浴在这片金光中显得威严大气。

　　殿中风起云涌。

　　“陛下，河南九郡大水应立即遣使抚恤，以安民心，臣以为户部侍郎郑大人可担当此任。”御史李彰显道。

　　萧琮眸中闪过一抹了然的冷意，也不回答，只看向李固盛问道：“中书令，昨日政事堂商议得如何？可有举荐人选？”

　　李固盛执笏出列，“此事昨日尚未议定。”

　　另一列的镇国公冷笑，“一个下午都议不出个一二三来，现政事堂也不过如此嘛。”

　　李固盛强压怒火，“那镇国公可有举荐人选？”

　　镇国公冷哼出列，直直道：“臣以为工部尚书海清耀可担当此任。”

　　镇国公赵旭这话显然在李固盛的射程之内，他微微一笑：“镇国公此话差矣，赈灾之事便是钱粮之事，海大人怕难担此大任。”

　　镇国公斜瞥了一眼李固盛，“中书令此话是说郑荣祥能担此任？你可莫忘了，现河南堤坝已决啊。”你的户部也已决堤了，还派郑荣祥去，就不怕回来在户部连个位置都没了。

　　郑荣祥紧抿唇，拱手道：“臣愿往。”

　　随后海清耀亦出列请愿去河南赈灾。

　　赵嫤微微叹气，“陛下，既然二位爱卿愿往，不如派二人为使，一同前去。”

　　萧琮眸如幽潭，刚毅英俊的脸上不辨喜怒，“拟旨，工部尚书海清耀为正使，户部侍郎郑荣祥为副使持节往河南道存问，即日起身。”

　　二人拱手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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