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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七十年代》最新大结局精彩试读

时间:2020-11-25 11:51:00分类: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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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七十年代

推荐指数:8分

《生于七十年代》在线看

生于七十年代意识流主引,感情线索强烈,但是弱化了其他描写。兰思思文章根据前后人物心理变化,采用了不同的文风与表达风格哟!

生于七十年代 毫无战果的新春 免费试读

会议结束后没几天就临近春节放假的前夕。

中国人在新年交接的阶段是非常占便宜的,从十二月底洋人的圣诞节开始就进入喜庆状态,紧接着是元旦,一个月左右后即是春节。这期间,旁的不说,光是心情就好得出奇。

当然,过新年也意味着又要年长一岁,母亲云仙对年龄是最敏感的,感慨自己又老了之余,不免老生常谈,矛头犀利地直指女儿,“到年你就二十七了,个人问题可得给我抓紧!”

赵岚岚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无限委屈地抗议,“谁说我二十七了,我才二十五周岁呢!”平生最恨中国算年龄的方法,只要一过年,就非得不切实际地加岁数。

云仙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小时候巴不得往自己年龄上多加几岁,现在翻过来了,还想减了。”

赵磊跑过来凑热闹,“我姐是希望自己能永远停留在二八年华呢——可能嘛!”

岚岚听着这话特别刺耳,回他一句,“你也有到我这年纪的时候,别得意!”

赵磊偏摆出一副欠扁的得意劲儿来,“我们男人跟女人不一样。没听说嘛!男人四十一枝花,我呀,现在还是花骨朵儿呢!”

赵岚岚虽然嘴硬,心里也多少有点着急,因为自那晚之后与徐承的事便再无进展。她认为凡事都要乘热打铁,所以隔了两天就打电话约他吃饭。很不凑巧,徐承出差了,时间还不短,可把岚岚郁闷得够呛。

意兴阑珊之余,转而又怀疑起先前言之凿凿的这段“缘分”来:重逢第一面就因为相亲的尴尬落荒而逃;给他打电话不接,想请他吃饭又不在档期……怎么越琢磨越觉得有点造化弄人的意思?

可是那天晚上他鼎力相助的镜头还热乎乎地存在岚岚的脑海里,她心里那股子暖意便怎么也没法消散殆尽。

试想,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能这么深更半夜跑出来为你效劳么?还陪着你满大街地转悠,帮着你扛东西,末了连车费都自掏腰包出了?

不能啊!

一声叹息后,百折不挠的赵岚岚再次振奋起来,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跟徐承前途一定是有光亮的,道路也一定是不同寻常的。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一仰头,好几张脸都象向日葵似的正朝着自己。

年关将至,办公室里一下子人声鼎沸,在外奔波了一年的工程师们每天朝九晚五地出现在办事处,贴发票的贴发票,上网的上网,聊天的聊天。一到中午,就呼呼啦啦往附近的馆子里跑,大家轮着请客,也是一年中难得悠闲的时光。

工程师林彬盯着岚岚花痴一样的笑脸就琢磨开了,“都笑成一朵花了,铁定有什么好事儿!”

刘燕莎就坐岚岚后面,嘴角噙着笑补充了一句,“哦,从月初开完会之后她就落下这动不动就傻笑的毛病了。”

岚岚的笑容僵持在脸上,还没等她搞明白刘燕莎话语背后蕴藏的丰富涵义,却冷不丁听林彬问曹宇翔:“老曹,是不是你上回给人介绍的那个成了?”

岚岚闻言,脸上顿时姹紫嫣红,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曹宇翔将此事外泄,没想到他居然给自己制造“绯闻”!

当下杏目圆睁,恶狠狠地瞪向曹宇翔,吓得他立刻将目光从她脸上飘走,只当没听见林彬的问话,高声问旁人:“哎,今天想吃什么,哥哥我请客!”

岚岚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攥着茶杯就往曹宇翔的方向走去……

曹宇翔心虚地往一旁挪着脚步,一只手作防御状遮挡在脸部,“岚岚,有话好说啊!”

岚岚走到他跟前,阴森森地瞅了他半天,正当他发怵她会不会拿茶水泼自己的时候,却听岚岚冷声道:“让个道儿,我去泡茶。”

曹宇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逼到狭窄的过道了,赶紧殷勤地往边上闪,让这位小姑奶奶过去。

林彬窃笑着拍曹宇翔的肩,“真是只小辣椒!难怪老找不着婆家了,也不能怨你。”

曹宇翔危机解除,反而大方起来,“岚岚这姑娘其实挺不错的,模样端正,人又老实,虽然平时抠门了点儿,不过总比娶个败家女强啊!”

又一个工程师贺亮也插了进来,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这话我同意。女人啊!甭管丑的,漂亮的,娶回家久了就会发现,同一张脸蛋看腻歪了其实都差不多。还是要会持家、能生娃的才是上品。”

林彬摇头晃脑道:“我觉得既要生得好看,性子也要温柔,然后——还得会持家,如果能多赚点钱自然就更好了,也减轻男同志的负担嘛!哈哈!生不生孩子这事倒在各人。我反正是不喜欢小孩的。”

刘燕莎哪里听得过去,嘿嘿冷笑,“要真有这样的女人,她还嫁给你们做牛做马?不是白痴是什么?你们男人凭什么对女人那么多要求!你们自己都付出些什么了?”

林彬立刻回道:“小刘你这话就偏激了啊!如今的社会,男人的压力要远远大于女人。女人要是在外面干活不高兴了,可以一甩手不干,回家让老公养着。男人行吗?他能往哪儿退?”

刘燕莎尖刻地反驳,“那也得老公养得起才行啊,否则女人同样没有退路!”

林彬一拍腿,“要不怎么说女人势利呢!”

刘燕莎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你们男人还不是一样的势利!”想想不过瘾,再加一句:“既势利又贪婪!”

林彬紧接着道:“男人势利那也是女人给逼的啊!现在的年轻女孩个个扬言要找有钱的男人,房子车子存款样样都要,找个老头也没人多说什么。男人就不行啦,谁吃软饭谁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你说这世道究竟是对男人苛刻,还是对女人苛刻!”

眼看争辩的趋势愈演愈烈,曹宇翔忙举手作平息状,“还没到放鞭炮的时候呢,怎么火药味这么浓啊!嗨!都别罗嗦了,没什么好争的嘛!是吧?俗话都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人活着如果能每样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那还能叫过日子嘛!”

赵岚岚续了茶水后并没有立刻回办公室,以至于错过了那场男女辩论会,她对曹宇翔的气恼没延续多久就消散了,一来她不是个记恨的人,二来她转念一想,如果没有曹宇翔安排的那次相亲,她也不可能跟徐承重逢,这么想想,很快气也就消了。

她靠在茶水间的玻璃窗前,远眺十二楼外面的车水马龙,想着自己二十六年来乏善可陈的感情史,又联想到在大学里那场七拐八弯的暗恋,还有妈妈整天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那几句话,以及未来仍有可能遭遇的种种挫折和打击,觉得恋爱这档子事简直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可又不能不为之,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是四五年前,她还过得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呢!那时候的她,对爱情仍然充满了小女生般虚幻华美的憧憬。

对她来说,爱情是什么?

是四目相对时火花四射的激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浪漫,是含蓄唯美的心有灵犀……

怎么到了现在,味儿就全变了呢?简直跟菜市场上买青菜萝卜没什么区别!明确罗列出条件,然后按图索骥,初步筛定后,进行二次挑选,看着外表没瑕疵的就可以继续深入了解,反之则挥手拂去。当然,在此过程中,还有随时被对方拂掉的危险,因为在这个市场里,人人都是商品。

脸皮越来越厚,而感觉却越来越麻木。

可令她奇怪的是,绕是这么看上去冷酷的挑选方式还是成全了许多对夫妻,这些人也都这么往下过着,有幸福的,有不幸的,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市场经济真是无孔不入,从物质形态进而侵占到精神领域,真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了。

门口传来响动,有同事进来沏茶。岚岚这才拉回自己越扯越远的思绪。

还是现实点儿吧,既然不想象青菜萝卜那样被人挑来拣去,那就自己主动一些。这年头,连女人的幸福都不是靠坐等的了,也算是现代社会倡导的男女平等的一种折射啊!

出了茶水间,她就拿定了主意,再给徐承打个电话。

徐承这次出差的目的地是东莞,去一个新客户的现场做技术回访。本来没必要赶得这么急,但听说出的问题比较特别,产品管缝接口处会缓慢渗油。为了调查清楚原因,他就随工程师一起去了。顺便多请了三天假,这样跟春节的假期能连在一起扎扎实实地休息一阵。他想乘着这段日子跟俞蕾好好谈谈,如果矛盾解决,他们还可以顺便找个旅行团出去玩一趟。以前俞蕾老抱怨没得出去玩,而事实上,她工作起来远比徐承疯狂。

谁知在东莞工厂一连蹲了两天的点,做了各种测试,既没在数据中找出有疏漏的地方,也不再有漏油的情况发生。客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记录在案,继续观察。

暂时结束了客户处的事宜,徐承在东莞跟同事分道扬镳,他直飞了上海,俞蕾已经回来,也答应了跟他再好好谈一次。

春运期间,哪里都人多,徐承坐在飞机上,一反常态没有为周围喧杂的声音所困扰,翻翻杂志,看看外面的云海,心情相当不错。

忽然想起去年那场来势汹汹的非典来。可怕而恐怖的情形,人人自危,各种传闻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激烈、汹涌。

俞蕾生日那天,他们还是冒险去了公寓附近的一家西餐厅用午餐。走进去,顾客寥寥无几,柜台处盘桓着一堆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的服务生,慵懒的神色全然没有了昔日热闹时分的紧张与敬业。

吃完饭出来闲逛,走在街上,更是一派肃杀。偶尔来往的行人也是个个脸上套个大口罩,眼露惊恐,仿佛末日随时会来临。

他记得当时还跟俞蕾唏嘘,想之前两人缩在被窝里看电影《生化危机》时觉得里面的故事离现实生活太过遥远,而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们深切地意识到,其实一切皆有可能。

而当危机来临时,个人的力量却是如此渺小和脆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有一度过得特别融洽。事实上,没有什么是他们能把握住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当前,珍惜身边的这个人。

可惜,人是善忘的动物,非典的阴影逐渐散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该吃吃,该喝喝,该闹闹。生活中的种种琐碎与繁杂又悄悄地充斥到他们本就被工作分割得四分五裂的时间和空间的缝隙之中,且填补得严严实实,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也慢慢忘记了曾有过的顿悟与甜蜜。

在几万英尺的高空,徐承对着一团喜气的乘客感慨万千,历史又翻过了新的一页,2004年就在眼前,但愿一切晦气与不愉快的经历都能被永久地留在已逝的岁月里,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新开始。

愿望是美好的。

然而,现实岂能均随人愿?

到上海的当天晚上,徐承就跟俞蕾又谈崩了。

漫步云端时的一切慷慨大度的胸怀在双脚着地之后便不复存在,亦或是根本没有随着他一起下来?

他们好似在一根牛皮筋的两端,向着相反的方向不遗余力地使劲,徐承也希望能够妥协,可一松手,仿佛整个势力便全倒向了俞蕾那边。他想不明白,在两个人的世界里,退让与坚持的分寸究竟要把握到一个什么样的度才是合理而完满的。

当激烈的冲突过后,他不得不稳住心神,隐忍地对她说:“我们彼此再冷静一段时间再谈,好么?”

照这个趋势下去,他难保两人不会就此分崩离析。

俞蕾倔犟地咬着唇,“徐承,该冷静的人是你。如果当初你不那么冲动地离开,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明知道我不会离开上海,你还是回了Z市。是你不冷静在先,现在你要我怎么做?丢下现有的一切跟你去Z市发展?我在这里打拼出来容易么?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自以为是的?你什么时候为我想过?”

徐承无话可说。

一场好好的聚会就此不欢而散。

他没有立刻回Z市,原先的公寓自然是没法住了。他找了家还算干净的青年旅馆将就宿了一夜,第二天做完check-out后却没有立刻奔赴火车站买回程票。

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沿着外滩散步,心情异常低落,仿佛有种被人威逼的耻辱感,却又无法干脆利落地斩断威胁。

走在曾经很熟悉的广场上,他承认自己也不是象想象中那么热爱家乡,迫切地要回去为Z市的工业发展作贡献,尤其是在经历了与俞蕾的热恋后再回到一个人孤苦伶仃生活的状态,他是非常不习惯的,骨子里,他是个害怕寂寞的人,或许每个人都是。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无精打采地取出来接听。原来是赵岚岚,又是为请客吃饭的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他不禁苦笑,为什么她总能活得这么轻松自在呢!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的。

他没心情应付她,照例拒绝。

“师兄,你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哦?”关键时刻,岚岚的嗅觉异常敏锐。

徐承没否认,复又苦笑,“连你都听出来了?”

“那当然啦!人高兴的时候说起话来每个音节都是上扬的,而你现在全都是下挫音,还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我都能想象得出来你眉毛眼角往下耷拉的样子!”

徐承听得啼笑皆非,“全是上扬音?你倒学一句给我听听。”

“师兄,为嘛事不高兴哪?”岚岚还真不含糊,每个字硬是都用第二声调给说了出来,比洋人说中文还让人起鸡皮疙瘩。

徐承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完了,忍不住问她,“那你要是有了不开心的事会怎么办?”

“我?”岚岚想了想,“不去想呗。然后多睡两觉就彻底忘了。”

“原来小师妹奉行鸵鸟政策。”

“你觉得不好吗?如果是可以解决的麻烦,你就不会老为它不开心。如果是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我可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忘了它更好的办法。”

徐承被她说得愣住,一时无语。

岚岚又叹道:“其实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解不开的国仇家恨呀。小老百姓操心的也就是柴米油盐这些事儿了。既然是简单的事情,何必把它想得那么复杂呢!你说对不对呀!”

“想不到小师妹悟性这么高。”徐承笑道。

岚岚得意起来,“要不怎么叫‘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

“嗯,就冲你这几句话,这顿饭我请了。”

岚岚顿时眼前直冒星星,惊喜交集,“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再赖了啊!”

“谁赖了呀,不是一直没时间么。不过我现在外地呢!等过两天回去再给你打电话吧。”

挂了电话,徐承仰头看看晴朗的天空,仔细回想,自己这点儿烦恼的确跟海湾危机、巴以冲突没法比,摆到台面上来当个事儿说都觉得脸红。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真就这么简单么?

他怎么有种被忽悠的感觉?

收线后的岚岚则红光满面,暗自感叹自己瞎掰的本事越来越强了!这出本来半死不活的戏居然被自己唱得又峰回路转了!

烦恼?

烦恼谁没有啊!

睡觉?

睡觉如果能解决,那她也不用这么整天被自己的个人问题搅得不堪其扰了。

唉,平头老百姓的烦恼,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烦恼呃!

赵岚岚满怀着期待迎来了春节的七天假期。可直到节后开工,她都没等到徐承的电话。

她在等待中变得有些郁郁寡欢,可这次却没有再主动骚扰徐承,一来有点心灰意冷;二来也想到了“矜持”二字,老这么为了一顿饭上赶着纠缠人家,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无聊。

唉,为什么她的万里长征连开脚的第一步都这么难呢?

七天的假就在不断的走亲戚跟吃吃喝喝中度过。不少叔伯婶姨见了她都不免夸张地嚷一声,“哟,岚岚怎么瘦了嘛!也越发沉稳了,工作压力大了吧。”

紧接着就是雷打不动对个人问题的刺探,“怎么不把男朋友一起带来啊!”

岚岚努力笑着回答:“我哪有什么男朋友?”

婶子阿姨们见状立刻就扭过头去瞅云仙,一副不相信的口吻,“呵呵,女孩子大了,就不像小时候那么直爽啦!云仙,你说是不是!”

“哎呀,是没有嘛!”云仙倒也不含糊,半含委屈半含骄傲地说:“她横竖看不中,我有什么办法!”

岚岚暗地里直撇嘴,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被人筛掉的概率也不小。看来老妈是有选择地遗忘。

在众多的亲戚中,她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跟自己脾性相投的大姨家的表姐吕倩。吕倩比岚岚大三岁,恋爱五年,结婚两年,到去年才开始要孩子,结果一怀还是双胞胎。

时值她怀孕六个月,腆着个大肚子,连走路都困难,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嘎嘣脆了,好似被千钧压了顶,“你也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小孩。嫁的老公也一般般,可老人家非要抱孙子,那就生吧。”话没说几句就喘上了,“你说没怀上女儿也就算了,竟然还一来就是俩小子!我都能看到后头那老长一段灰秃秃的日子了。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家里有亲戚在医院,私自去做了B超,检出是男性双胞胎后,吕倩就象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不拉几的,她的公公婆婆则杵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

岚岚轻轻抚着她硬邦邦的肚子,无限倾羡地说:“小孩子多好玩啊!人家想要还要不到呢!你要真多嫌他们,分我一个养养。”

吕倩嗔道:“你当是养小猫小狗呢!养小孩可没那么容易的!”她想了一想,表情有点肃然,“说真的,等孩子生下来,我可能需要二姨过来帮忙,你觉得行不行?”

她嘴里的二姨就是岚岚的母亲云仙,自从那家集体所有制工厂倒闭后她就长期内退在家。整天除了烧三顿饭,收拾收拾家务也没什么可忙的。

岚岚爽快地说:“有什么不行的。她闲着也是闲着,巴不得有点事儿干干。”

吕倩安心之余,牢骚还是免不了,“主要是我妈身体不太好,心理承受力又差。我婆婆虽然能干,脾气又差着点儿。而且,我跟别人没法比啊,我两个孩子呢……”

年初五,岚岚受邀去参加了初中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在市中心的一家规模中等的餐馆里办了三桌,那家餐馆老板是当年班里一个成绩特别差的同学。

更令岚岚讶异的是当初一班见了老师都抬不起头来的差生如今几乎个个混成了老板级人物,油头粉面,无比光鲜。而不少靠读书发展起来的同学,譬如她自己,要么进了机关单位,要么进了企业,守着一份吃不饱也饿不死的薪水死气沉沉地撑着。

这世道……她又感慨起来!

在紧张的高中生活和烂漫的四年大学后,岚岚对于初中的记忆已经渐趋模糊,毕竟十年不见了,不少人简直有面目全非的感觉,但似乎岚岚的变化不算大,因为很多同学一眼就认出她来还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当然,大多数同学都只记得她当初的名字——赵岚。

赵岚之所以成为今天的赵岚岚纯粹是被高中同班的一个同名同姓的男生给摧残的,只不过那男生的“Lan”是波澜壮阔的澜,可读起来都一样。赵澜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老爸塞了钱让他进了这所竞争激烈的学校。本人成绩差不说,还老爱惹事生非,在学校很有名气,只要有人叫唤“zhaolan”,都会惹来众多嫌恶的目光,岚岚深受其苦,一怒之下,给自己的名字添了一足。

岚岚手忙脚乱地应承,背转身就立刻偷偷查通讯录,继而恍然大悟,他不是那谁谁谁嘛!怎么自己愣把对方名字给忘了,太不应该了!

要好的几个女同学虽然这些年联络渐疏,一见面先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互夸,很容易就把从前朝夕相伴的亲热感觉给勾出来了。

男同学们则个个流露出曾经沧海的神色,仿佛分别的这十年间把什么酸甜苦辣都尝过来了,一个个特深沉。

细想起来,初中生活还是比较枯燥的,懵懂的岁月,做不完的作业,每次考试必排名次,几人欢喜几人愁。那时候总以为日子冗长得看不见尽头,没想到一晃就过去了。

望着席间的同学们不再稚嫩的笑颜,岚岚深切体会到了时间的神奇功力。

这次会面最令岚岚满意的是相当一部分同学都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小一半同学都还是单身,她身处其中非常心安理得,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得——最重量级的人物通常都是压轴登场,现实生活中居然也是。

当衣冠楚楚的夏鹏在众同学的千呼万唤中终于出现在门口时,岚岚的眼睛立刻瞪得不能再大,这还是当年那个坐在自己前面,整天半闭着一双小肉眼似睡非睡的小夏鹏么?

听到她难以置信的质疑,坐在一旁的女同学斜她一眼,“当然是夏鹏!够帅吧!人家现在是IT精英。自己开公司呢!”

良久,岚岚缓慢地舒出一口气,终于有人给成绩好的乖宝宝长脸了!

“哎,他有女朋友没有?”岚岚发誓自己问这个问题没别的用意,纯粹是不经大脑思考的,类似于职业病似的一般疑问句。

女同学扑哧一声笑出来,“听说还没有。怎么,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岚岚干咳一声,正为自己的造次懊恼,赶紧否认,“当然不会——我从来不找比自己小的男生!”

“切,他不就比你小俩月嘛!”

“小一天都不行!”

夏鹏一进门就被邻桌的几个男生不由分说揽了过去,团团围着他打探生意经。岚岚远远望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老板的派头。他的受重视程度充分体现出大伙儿对挣钱的热情度。

没多久,因为夏鹏的到来而引起的骚动平复下来,岚岚他们这桌正在聊上学那会儿的趣事,绰号叫小黑的某同学敲着筷子揭另一个高个子男生的短,“当时是你吧?是你把鞋直接扔朴老师讲台上去的吧?”

大男生还是跟从前一样憨厚,胖胖的脸上渐拢起一些红,手一指斜对面的另一男生,替自己争辩道:“鞋是我的,不过不是我扔的,是乔明!不信你问他去!”

那个经典的场面岚岚也至今还记得。下午的政治课上,一众学生均昏昏欲睡,只有朴老师带着磁性的嗓音象催眠曲似的回旋在教室上方。等他回身写完一行板书再转过来时,但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一只擦得锃亮的宽头皮鞋直接飞到他讲台上,吓得他很失态地直往后一跳,左右环顾,结结巴巴地问:“谁?谁干的?”

台下寂静无声。当然,侦破工作一点儿也不难做——看谁脚上少只鞋就一清二楚了。但懒散的同学们被这一出给彻底惊醒了,犹如打了一剂强心剂,睡意皆无。

岚岚身边的女孩此时开口道:“我去年在超市还见着朴老师了呢!头发白了好多,他说再干两年就要退了。”

有人开始把矛头指向岚岚,“还有她,自习课上带头跟几个女生在教室里踢毽子,弄得尘土飞扬的,班主任进来一审问,别人都还没吱声,她就先站起来承认了,结果被罚站了一节课,哈哈!”

岚岚脸红了红,大言不惭,“夸我呢吧!我这是牺牲咱一个,幸福其他人啊!”

“那倒是,岚岚就是特仗义!”

“嗨,现在这社会就不能这么来了,岚岚,你要再这样可不成,枪打出头鸟,会吃亏的……”

话题越扯越远,越滚越多,十年间的新闻浓缩在两个小时的聚会中分享,浓度可想而知。

小黑不知为什么事不顺心,喝多了,拍着桌子感慨,“咱们这一辈也算是真倒霉,什么坏事都让我们赶上了——打生出来,就赶上个生育高峰期,还被冠以第一批独生子女的称号,被上一代的人骂‘自私’,‘小皇帝’;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好容易熬到高考了,大学又开始搞并轨,学费他妈一下子比从前翻了几番;读完大学出来更是两眼一抹黑——国家不包分配了,自己上人才市场找出路吧。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还好些,象我们这样混个普通高校的二本,如果没有家里父母上天入地给找条门路,现在估计还喝着西北风呢!”

这番大实话一下子勾起了大多数同学的共鸣,想起自己毕业那会儿在招聘市场跟孙子似的在每个摊位上诚惶诚恐,哪有一点天之骄子的风范,怎能不感慨唏嘘?

岚岚起身给大家倒酒,然后举着酒杯宽抚大家,“好在都熬过来了。这往后啊,就该是咱70后在社会上独当一面啦!”

有人立马跳出来反驳,“什么呀!咱们也老啦!没听人说嘛,前有60后压着,后有80后追着,日子难过啊!”

这话自然又得引发出新一轮的感慨和更汹涌的互相敬酒,谁见了谁,第一句话都统统改成了“不容易啊!”

饭毕大家都觉得不过瘾,反正是假期,于是又一拨哄地去了仅隔几步路远的一家歌厅K歌,黑乎乎的会场,喧嚣的场面,偶尔扫过的彩球光束,照出一张张嘻嘻哈哈尚未被时光彻底磨灭希望的笑脸来。

岚岚跟一小撮女生在角落里磕着瓜子相谈正欢,扩音器里有人报到她的名字。

旁边的同学推推她,“喂,岚岚,轮到你了,他们叫你上去唱歌呢!”

岚岚正津津有味地追问某同学关于另一个未到场女生傍大款的若干细节,闻言愣了一下,“嗯?不是吧?”继而凝神听,果然扩音器里又传出自己的名字,这回是颇带着点儿叫嚣色彩的,于是一窝同学都大笑着连带噼里啪啦地鼓掌声。

岚岚最怵当众发个言,唱个歌什么的,当即死赖着不肯动,还拼命解释着,“算了吧,我五音不全的,别吓着大家了。”以为只要坚守阵地就能糊弄过去。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表演台上,拿着话筒就对赵岚岚的方向说:“上来吧,赵岚,我也还没表演呢,不如我们合唱吧。”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起哄声的声音更热烈了,夹杂在喧哗中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各种意味不言而喻。

赵岚岚实在搞不明白夏鹏这一招是救场呢,还是拆台。但事已至此,大有她不展歌喉,同学们誓不罢休的架势,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台上走,脸盘隐隐地烧了起来,越接近舞台,越火烧火燎。

偏偏台上的灯光下什么细微的表情都藏不住,岚岚有些窘迫,只得一味低着头,在歌本上胡乱浏览。

夏鹏含着笑与她并头一起看,台下稍稍安静了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不断传上来,偶有男生幸灾乐祸地催促,越是慌就越利索不了,歌单上的那一支支歌曲尽是她不会的,渐渐地,脑门开始爆汗。

还是夏鹏拿定了主意,指着其中一首,微微凑向她低语,“就这首吧。”

一看那歌名,她又不自然起来,推脱道:“我记不住歌词。”

“没关系,一会儿看屏幕就行,有提示的。”

就这样,无辜的赵岚岚在同学会上与同样“无辜”的夏鹏合唱了一曲“有一点动心。”

大凡暧昧,就是这样产生的吧?

其实赵岚岚与夏鹏在初中时就不陌生,两人不仅座位挨得近,还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经常卯着劲儿比拼。有一回期末考试刚过,整班的同学拎着自己的椅子下楼去操场集合开训导会,楼梯上一路下去,叽叽喳喳地对答案之声不绝于耳,岚岚跟夏鹏也身处其中紧张回忆,结果她愣是比夏鹏多错了一道题,估计这次怎么也PK不过他了。夏鹏得意地差点当场从楼梯上栽下去!

男生的学习能力往往后发制人,进高中后,岚岚明显就跟不上夏鹏了,直至高考,夏鹏进了全国瞩目的Q大计算机系,而岚岚虽然上的也是名校,但无论分数还是专业都要普通得多。

同学会结束后,夏鹏也不避嫌,主动送岚岚回家。他开一辆标致206,岚岚瞅着他娴熟地打方向盘,由衷赞叹,“你这日子过得真滋润,都开上车了。”

夏鹏却不以为然,“这车太小了,也就一过渡产品。头一辆嘛,不能买太好,等练熟了就换大的。”

岚岚暗暗吐舌头,口气还真不小,“对了,夏鹏。你……是怎么掘到第一桶金的呀?”

夏鹏手扶在方向盘上,迅速睨她一眼,笑着问道:“干嘛问这个?”

“向你学习呗!”

“你在外企不挺好的。衣食无忧,好歹也是白领。”

“什么呀,就那么几个死工资,还衣食无忧呢!也就勉强脱离贫困线。”

夏鹏大笑,“不至于这么惨吧。自己当老板风险可大着呢!我呀,还想请你帮忙呢!”

岚岚迷糊地看他,“我能帮你什么呀?”

“看看你们公司有没有可以介绍给我做的生意啊!”

岚岚想了想,摇头道:“我们公司的IT供应商都好几个了,而且美国人的公司都抠门得很,杀价狠,付款期又长,我就老听到供应商抱怨来着。”

夏鹏狡黠地一笑,“其实,我对价格倒不是特别在意,哪怕免费给你们提供服务都没问题。关键是要能做成一两趟生意。”

“咦?这又是为何?”

夏鹏长吁了一口气,解释道:“我的公司起步晚,现在正是大力开拓市场的阶段。我的主攻目标就是市里几家名企。只要做下几桩来,把它们往我这客户名单里一列,我们公司的声誉不就一下子提升上去了?”

岚岚听得眼睛发亮,越发佩服起夏鹏来,“做生意的人脑子还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啊!”她当即爽快地说:“这样吧,我给你留心一下,如果有机会,一定找你。你们公司主打产品是什么?”

“软件开发,网络维护,还有硬件采购,反正只要跟办公室设备沾边的我们都能做。”

岚岚吐吐舌头,“范围真广啊!”

“没办法,广撒网才能钓到大鱼。”

待送她到了家门口,夏鹏从自己一个精致的名片盒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双手奉给岚岚,岚岚也赶紧双手恭谨地接过。

以为就这样算完了,谁知夏鹏冷不丁又问她,“赵岚,你是不是也想投资做生意?”

“那当然了。可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唉!”

略一沉吟,夏鹏挑了挑眉道:“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介绍你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做不做?”

岚岚眼睛锃亮,又犹自不相信,“哪有这等好事。”

夏鹏从另一个名片盒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递给她,“这是我帮朋友在搞的一个投资项目——饮料机。只要花两万块钱从他手上购买一台这样的饮料机,再在人口密集地租一个五平方米的微型小铺子,半年以后,你就等着在家数钱吧。”

岚岚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能有生意吗?”

“怎么可能没有?你上瞿巷步行街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第三个拐角处有一家饮料铺子,叫‘裴氏速饮’的。生意可好了。”

岚岚仔细回忆,“好像有,我还在那里要过喝的。”

“对呀!就那家,从我朋友那里买的。店主也是个女孩子,跟你一样在外企上班。现在人家那外企的工作就是打发个时间,真正赚钱的就是那铺子!”

一席话说得岚岚有些心动起来,“可是……她那些饮料都从哪儿来呀?”

“统一配货。只要你出了那两万块钱,就有资格享受七折优惠从统一渠道购买正宗的裴氏原料,如今这个铺子在全国都享有盛誉,而且去年都涨过一次价了。”

岚岚低头瞅着那张小纸片,心里总有些惴惴的,“你还有更详细的资料我看看么?”

夏鹏顺手从一个犄角旮旯抽出一张花里胡哨的小彩报递给她,“好好琢磨琢磨吧。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啊!”

夏鹏的206一骑绝尘,留下呆头呆脑的赵岚岚,手上攥着两张名片和一张广告纸,脑子里反复琢磨,这事儿究竟靠谱不?

“我觉得靠谱!”晚上,坐在岚岚房间与她大侃生意经的赵磊慷慨激昂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一直在考虑投资的事儿呢!我一同学的哥们儿半年前开了个蛋糕店,三个月就收回成本,赚大发了!这么说吧,现在正是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时候,甭管你干什么,只要眼光瞅得准,没有不发财的。”

“你这不是废话嘛!”岚岚立刻白了他一眼,“问题是你怎么保证自己的眼光能准?我总觉得世界上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赵磊不以为然道:“姐,这就是你们70后跟我们80后的区别所在了。你们这帮人啊,钱也想赚,风险却不敢担。可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所谓富贵险中求嘛!”他脸一扬,笑容可掬地向岚岚伸手,“怎么样,咱俩一起投资,到时候按比例分红。喏,我钱肯定没你多,到时候你当董事长,我做总经理,你信得过我吧?”

岚岚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全公司就俩人,一个董事长,一个总经理。你就自我感觉良好吧。”

“哎,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老姐!哪个白手起家的富翁不是靠一分一厘攒起来的。台湾的塑胶大王王永庆,早年开米行的时候还亲自当运输工给人送过米呢!”

岚岚并不反对弟弟经营,况且他的士气这样高,她也没法往死里打压,可凭着直觉,她总感到这事儿有点悬,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有问题,毕竟关于做生意,她的信息量实在少得可怜。两万块钱,再加上旺铺的租赁费,仔细算算,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姐,你就别多想了。我看好这个投资,等生意好起来,如果人手不够,再把咱妈也拉上。咱整他一个家族企业,嘿嘿。”

赵磊的雄心壮志最终也没有成功,因为父母的激烈反对。

赵启舟拿筷子敲着碗沿就开训,“咱们老赵家世代老老实实过日子,做生意这种事从来没沾过,哪是别人的对手,我劝你们两个还是消停点儿,好好干好份内的事才是正理。”

赵磊哪里甘心,“你不是说爷爷早年还卖过羊肉串的嘛!”

赵启舟把眼一瞪,“他那是没办法,后来不是被革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了?你难道还想再来一次。”

“怎么可能呢,都什么年代了!爸,你放眼看看,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声音低下去一点,“再说,我干实业总比你炒股强吧。”

“你!”赵启舟眼珠子又瞪出来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云仙尽管向来护着儿子,但一涉及钱,也是不含糊的,“你们谁也别说谁。小磊这事我觉得也不稳妥,生意要都那么好做,干嘛别人不去做呢?”

赵磊还待争辩,岚岚朝他偷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赵磊一叹气,70后的人他都劝得口干舌燥的,想要拿下50后,那还不得扒掉一层皮?

反正车有车道,马有马路,一代人干一代人的事,他决定谁也不求,自己想办法。

生于七十年代 山穷水尽的情人节 免费试读

节后第一天上班,办公室里除了保洁员,一个人都没有。岚岚这才想起来,刘燕莎跟她老公去外地的婆家过年了,要过了元宵才返回。

开电脑草草查了下邮件,各条战线都挺安生。左右无事,她挽了袖子开始大张旗鼓地整理堆积了一年的旧文件。

临到中午,却接到曹宇翔的求助电话。这个可怜人初四就开工了,在德克的新车间装一套检测设备。因为有几件专用工具拉在办事处了,央岚岚替他送一趟。

岚岚虽然为了相亲的事跟他正闹着别扭,但她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况且隔着电话她都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出曹宇翔是怎样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态,所谓伸手不打笑面客,架不住他马屁狂拍,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早春的街上,阳光明媚,岚岚的心情却夹杂着期待与矛盾,她不觉想,也不知徐承上班了没有?这趟过去,会碰上他么?要是碰上了,是热情点好呢,还是冷淡点好?自己究竟是希望碰上他呢?还是不希望碰上他?

脑子里乱得什么似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劝徐承的那句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自己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么?

说来说去,这事还得怪晓筠,要不是她出的那个馊主意,自己能这么魂不附体,神不守舍么?

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德克门口。岚岚下了出租车,又在门房处登了记,这才提着工具往厂区走。刚到三车间门外,正好碰见曹宇翔从里面晃出来,穿着MS的标准作业服,胸襟和袖口处依稀还沾了点黑黢黢的油渍,她是个心软的人,想想工程师也是真辛苦,本来路上想好要抢白他几句的,这时候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把工具递给他,也不急着走,问:“就你一个人在忙?”

“一个人?那我得干到什么时候!还有俩兄弟在呢,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啊!”岚岚闲着也是闲着,经常去客户场地看看也是老板对她工作的要求之一。

一路往里走,曹宇翔见岚岚东张西望、心神不定的样子,遂快人快语道:“放心吧,在这里碰不到姜伟。他一般不会出没在这块土壤上。”

岚岚被他一提,立刻表情尴尬,她哪里是在提防此人啊!可是被曹宇翔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旧恨,狠狠白了他一眼。

曹宇翔此刻方醒悟自己是那个置她于难堪的罪魁祸首,赶紧挥舞着手表态,“嗨!我早看出来了,这种人心术不正,老想着钓大鱼,我看他且有得飘呢!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什么叫越描越黑,这就是了!

“现在搞得象明白人一样了,早干嘛去了?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哪能呢!”曹宇翔咧着嘴干笑。

瞅着岚岚对自己的怒目而视,曹宇翔觉得还是免开尊口为好!

场地上倒也有条不紊,各种部件都归置得整整齐齐,工具摆放和区域划分也都符合安全操作的规程。曹宇翔听到岚岚的称赞,立刻涎着脸凑上来道:“好好帮我们在老板面前美言几句哦!就照您刚才那几句话说就成!”

岚岚未及开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居然是徐承的名字,心跳明显加快好几拍,暗暗告诫自己,“淡定,淡定!”

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缓缓接起来,很郑重地“喂”了一声。

曹宇翔在旁边看着纳起闷儿来,小丫头是接谁的电话呢,谱摆这么大?

“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了。”徐承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含着一丝浅微的笑意,没事人似的。

很显然,他是彻底忘记自己的承诺了。这令岚岚觉得气恼,冷淡地说:“是啊!我来你们公司办点事儿。”

“那么,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不用了,我今天很忙的。”

口气过于僵硬,徐承立刻听出来了,顿了一下,笑着说:“对不起啊,小师妹,我假期没在家,所以……”

岚岚心里打了个咯噔,难道自己那点心思就这么轻易被他窥破了,脸无端有点红,声音便不由自主软下来,“什么呀!我早就忘了。我今天是真的很忙。”

徐承忍着笑,悠悠地问她,“你忘了什么了?”

“就是你说请……呃……我……”岚岚猛然间顿悟,立刻语无伦次,捉襟见肘,羞极而恼,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请我吃饭的事呗,出尔反尔!”想起这个心事重重的假期,她那几分本就没有平息下去的委屈一下子又全都浮了上来。

听着她既难堪而嗔怨的口吻,徐承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些柔软,也就不好意思再逗她了,轻咳了一声道:“再忙饭总得吃吧。你在哪里?我半小时后过来找你!”

事实上,这顿饭岚岚早已盼得望眼欲穿,所以,最终结果自然是赵岚岚同学投降。

半小时后,徐承准时出现在他们的工作场地,微笑着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曹宇翔讶然,“哟,徐经理跟我们岚岚认识啊!”

徐承笑着解释:“我们是校友,今天正好有机会,过来请她吃饭呢!要不,大家一起去?”

岚岚斜眼看他,但见他嘴角带笑,眼眸清亮,倒是一副挺真诚的样子,不像在敷衍,心里顿时泛起一阵别扭的小波浪,她可不想两个人的约会变成大众聚餐。

曹宇翔客气着道:“谢谢徐经理的美意,只是我们任务紧,不方便出去吃。再说,哪能让你请我们呢!该我们请你才对!”转头吩咐岚岚,“你好好招待徐经理,留着餐票,回来找我报销!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险!岚岚舒一口气,对曹宇翔甜甜一笑,“知道啦!”

徐承带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粤菜馆,打车过去八分钟就到。节后第一天,客人不多,稀疏散落在大堂的各个角落。

岚岚心情相当好,吹着暖风,喝着香茶,听徐承解释着假期爽约的原因,“去西双版纳玩了一趟,年初二出发的,游人真多,不过景色很不错。”

“哇!西双版纳!好地方啊!”岚岚交口称赞,冷不丁又来了一句,“你——一个人去的?”

徐承手上把玩着搁筷子的小瓷架,郁郁地“嗯”了一声。

这个年徐承过得相当落寞,父母跟兄长都没回国,自己跟俞蕾又正闹得僵,一下子沦落成了孤家寡人。以前还有过不少关系很铁的同学跟朋友,但随着工作的变迁和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疏于联络。仅剩的几个例如富大明之流,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撇下家人陪他一个大男人聊天解闷。于是,徐承在独自度过了大年夜和年初一这两个本该热闹非凡的日子后再也无法在清冷的家里呆下去,年初二一早就择了个旅行社远赴云南游山玩水去了。

岚岚却是听得心花怒放:一个男人,假期独自出去旅游,这表象背后隐藏的深层含义是什么?

答案自然已经不言而喻!

万里长征的第二步——搞清徐承现在的个人状况!在此时的赵岚岚看来,已是大捷在望。

想到这里,岚岚眉宇间的笑意再也无可抑止地荡漾开来。嘴上却不无遗憾地说:“唉,那么漂亮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过去呢!”

啜了口茶,徐承放下自己心里的不快,转而笑着打趣她,“跟姜伟撒个娇,让他带你去不就行了?”

“嗯?”岚岚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吧嗒吧嗒地眨了好几下,突然明白了,脸一下子绯红!

二师兄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本以为那天在茶馆邂逅的事并没被他撞破,想不到他早已了然在胸。

“我,我跟他……”岚岚艰难地启齿,实在有种说不出的难堪,“我们没成。”咬咬牙,干脆再补上一句,“他没看上我。”

徐承一愣,这个结果他着实没料到,在他看来,象赵岚岚这么可爱的小女生,应该只有她甩了别人的份儿,哪里可能会倒过来?!而岚岚脸上的羞赧之色立刻让他心生懊恼,乘着上菜的当儿,赶忙热情地拿公勺给她碟子里舀了几勺,“陈皮炖鸭,这里的招牌菜,你多吃点儿。”

岚岚点头,俯首默默地吃着热气腾腾的菜,心情却不再似刚才那般明快,因为被徐承冷不丁勾起了挫败感。

接下来,美妙的云南风光也未能挽救热意消散的气氛。徐承看着岚岚眼里流露出来的黯淡,那道在心上划过的懊恼便愈加深重起来。他不习惯眼前这个郁郁寡欢的赵岚岚,在他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活泼好动的,没有半分安静下来的时刻。以前,每到聚会,他都很享受边跟人敷衍聊天,边有意无意追随她神采飞扬的笑脸,然后,在适当的时机,悄然涮她两把。看她在别人的笑声中后知后觉地翻着眼睛琢磨自己话里的涵义是他那时最为开心的时刻。而当她领悟出来他的戏谑后,最多也只是狠狠朝他瞪几眼,回上几句毫无杀伤力的埋怨。

那时的赵岚岚多皮实呃!可惜,人似乎只要年纪一大,甭管是谁,都逃不过那一道道世俗的烦恼!

岚岚的心情终于在徐承说出的一句话后彻底多云转晴。

“我在Z市已经没几个可以联络的朋友了,你算其中一个,以后要是有空,可以经常出来一起坐坐,聊聊天。”

徐承说这话时也是真情实意的,相知相交的同学朋友大多散布在祖国的天涯海角,还有若干甚至流落海外,而他又向来把同事跟朋友的界限划得很清,即使工作中会遇到彼此欣赏的人物,也因为顾忌利益、立场等关系无法深交,这不能不说是遗憾。

赵岚岚又是他认识的人中性子最爽朗的一个,与她相处无需多费心思,她自己就能把自己逗得乐乐呵呵的,所以徐承不得不承认,在朋友的范畴中,她是自己很钟意的那一类。

而赵岚岚却把这礼貌的客套当成了某种暗示,试想,两个未婚单身青年,有了这句名正言顺的邀请,有什么可能性是不存在滴?!

饭毕,徐承又抢着把钱给付了。

岚岚嘟嘴抱怨:“说好了我们公司请的嘛!我回去曹工又有的说我了。”

徐承笑着道:“现在又不是在公司,而且咱们吃饭也不是为了公事。”他拿皮夹在半空中点了点岚岚,“记住,就我们俩的时候,我永远都不是你的客户。”

岚岚愣愣地听着,然后缓缓咧嘴而笑,“那是!俺记住啦,二师兄!”

“还二师兄啊?”

“记住啦,师兄!”岚岚的声音愈加清脆甜美。

两天后,这顿饭被岚岚以夸张的形容向董晓筠作了汇报,俨然是胜利者的口吻,洋洋自得。

董晓筠却没她那么乐观,“他又没直接明了地说没女朋友,或许刚好跟女朋友正闹着别扭也说不定呢。我看你呀,还是慎重点儿,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再投入感情为妙。”

岚岚对她的泼冷水行径很不以为然,“天大的别扭也不能大过年的犯拧啊!再说了,感情这事又不是自来水笼头,哪能说放就放,说收就收呢?”

“你的意思是,”董晓筠缓慢低语,“你已经陷进去了?”

岚岚愣住,“我这么说了吗?我哪有?!”

董晓筠呵呵乐道:“哦,那就好。”她没继续跟岚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因为她打电话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只不过一上来,岚岚就迫不及待地先跟她交待了一番自己的“进展”。

“哎,有人给我介绍了个朋友,北京人,是个律师。”

岚岚深感意外,同时又替她高兴,董晓筠自从遭遇那段暗恋挫折后,感情上一直油盐不进的,难得她肯出去接触人了,立刻兴奋地嚷起来,“啊?那很好啊!对了,人怎么样,帅不帅?有啥闪光点没有?”

“就见过一面,长得倒是不吓人,也挺沉稳的。就是话不多,感觉有点闷葫芦。”

岚岚讶然,“不会吧,律师哎,靠嘴皮子吃饭的,居然会没话讲?”

董晓筠笑了笑,“也许在庭上把话都讲完了吧。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我不喜欢话太多的男人。”

她这么一说,岚岚立刻想到魏峰似乎也是这德行,台上滔滔不绝,台下寡言少语,甚至还有几分腼腆。她暗想,晓筠不会是准备找个替身吧?

当然,她也仅是想想而已,没敢把这话当玩笑来讲,董晓筠什么都好,就是会在某些地方莫名执着。

“嗯,我们俩终于再次步调一致了,好好努力吧!”她慷慨激昂地总结陈词。

董晓筠在电话那头笑,带着几分惆怅。想当年两人在学校,也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段有了心上人的。当岚岚心事重重地告诉她时,董晓筠立刻惴惴不安,唯恐两人喜欢的是同一个人,那该多别扭啊!

幸甚至哉!岚岚心仪的那个人既不是魏峰,甚至不是董晓筠第二念头猜到的徐承,居然是院里某个平常不太惹人注目的男孩子。虽然两人最后的结果有点令人哭笑不得,董晓筠还是觉得岚岚比自己幸运,因为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爱上过。

没有真的爱过,就不会真的受伤。

赵岚岚觉得事情正在朝着好的一面迅猛发展。跟徐承首次会餐后的半个月里,她又借各种名头约了他三次,除了有一回他工作特别忙没能成行,其他两次都积极赴约了,席间也相谈甚欢,虽然无关风月。

好事往往成双。

节后开工第二周,岚岚就收到一个三月底在新加坡举行的售后服务技巧及管理培训的邀请,后勤部门在全国共有三个名额,老板赵丽文鉴于岚岚的勤勉,给推荐上了。这种培训通常是放松身心的一种方式,尤其对非技术人员来说,实在是个公费旅游的好机会,难怪刘燕莎一听说就酸不叽叽地叹她好福气。不过她羡慕也没有用——即便把机会给刘燕莎,她也不会舍得去,她是那种一天看不见孩子就要失魂落魄的女性,这个会连头带尾巴的,得差不多四五天。

一年一度的情人节即将来临。

去年的这段时间,岚岚记得自己是唱着刘若英的那首歌长吁短叹地度过的,“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

可是今年,心态变了,状态也就完全两样了。她——有了一个梦想!

当然,这个梦想既不宏伟,也没有难到高不可攀的地步——她只是希望能跟徐承在情人节那天有些个节目。

虽说两人目前的关系还没到谈情说爱的地步,赵岚岚的勇气也没有足够大到在情人节那天来个倒追行动,主动表白。可凭白放过如此暧昧的一天委实说不过去,更何况今年的情人节居然是在星期六!

周末,绞尽脑汁的岚岚借故又去了趟德克,然后非常“偶然”地遇到了徐承,又装出“想起了什么”的神情,很“随意”地递给他两张电影票,“我们公司发的,有得多,我就给你留了两张。”

徐承把电影票来回翻看了两遍,“明天晚上的,什么电影啊?”

“《大城小事》,黎明跟舒淇演的,听说不错。”

“文艺片啊!”徐承的口气笑笑的。

岚岚咧嘴道:“人偶尔也是需要培养一下浪漫气质的嘛!”隔了一下又狡黠地补充,“你可以带朋友一起去哦!”

徐承暗暗苦笑了一下,抬头问:“你去不去?”

岚岚密切关注着他的神色,此时立刻兴奋地眨了眨眼睛道:“当然!”

她统共买了四张票,给徐承的是中间的两张,所以,不管到时他坐在哪张位子上,都逃不过她赵岚岚的“阴影”!

徐承想了想,明天反正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吧,于是道:“行啊!不过我也没什么朋友可以带过去,到时候跟你坐一块儿得了。对了,你们办事处的人都去吗?”

“哦,那个可不一定,我们那儿你也知道的,没几个人。”岚岚信口诌道,反正黑灯瞎火的,谁认得谁啊!

这事儿就算是敲定了。岚岚一路哼着小曲儿出来,在厂区草坪上居然跟姜伟狭路相逢。

离得远,要刻意避开也是有时间的,但此时的岚岚正士气高涨,况且她也想不出自己要溜之大吉的理由,真要论理,也是他“无理”在先呢!

所以,当半垂着头不知在地上搜罗什么宝藏的姜伟来到跟前时,她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姜伟有些诧异地瞅了她一眼,立刻认出她是谁了,俊气的面庞上飘过一丝浅淡的尴尬。措手不及地应了一声,正打算驻足再客套几句,岚岚已经笑眯眯地跟他挥手道别了。

在门岗处退访客牌时,她的余光瞟见草坪上那个伟岸的身影还杵立在原地,朝着自己这边频频张望,她挑了挑眉,利索地登记完了走人,心里兀自奇怪,第一次看见他时还觉得特别光辉,特别遥不可及,怎么刚刚那一照面,自己一点心跳加剧的反应都没有了?

可见相貌多半也是受人的主观因素引导的。

唉,这回是彻底再见了,帅哥!

中午去饭厅用餐,在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徐承才幡然醒悟明天竟然是轰轰烈烈的情人节!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浪漫细胞,现在俞蕾又不在身边,哪里有闲情逸致去理会这个洋节日。

回办公室的路上,徐承开始心不在焉。情人节了,甭管之前两人关系有多僵,也总得有所表示,况且这也是个不错的寻求和解的由头。只是如今两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想送束花都伤脑筋。

不过,只要是徐承想做的事,还没有搞不定的,他欠缺的只是做还是不做的决心。

站在公司广袤得近乎奢侈的草坪上,他给以往在上海经常光顾的一家花店去了电话,按照老板娘的建议选好了花束,嘱咐对方于今天用最快的方式给俞蕾送过去,当然也谈妥了付款条件。

两小时后,徐承正在一个会议上,花店给他打来电话,他破天荒取了手机就往会议室外走。

电话里,老板娘跟他确认,俞蕾已经签收。

“她说什么了吗?”徐承难得罗嗦起来。

熟识的老板娘先是一通暧昧的笑,尔后捏着嗓子道:“倒是没说什么,但看俞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心里一定很开心啦!”

一丝笑意蜿蜒地游上徐承的嘴角,他仿佛窥见黑暗里的一道曙光。

他决定乘热打铁,当即给俞蕾拨了过去,等待接通的时分,心底的热意就像炉子上正烧着的水那样,咕噜咕噜地直冒热气儿。

俞蕾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温和中带着笑意,“谢谢你的花。”

徐承一时也很畅意,“明天,要我过去吗?”从Z市到上海,坐火车也就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说近不近,但说远也不远。

俞蕾静默了片刻,却道:“还是我去找你吧。”

这让他既意外又高兴,没想太多,便道:“也好,你有阵子没回来了。”他说得极为自然,俞蕾却在那一头本能地蹙了蹙眉,但不想破坏这难得赢来的和谐时光,也就没说什么。

挂断电话,徐承的心头蓦然划过一道疑虑,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它就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是什么呢?好像是一件跟俞蕾无关的事情,可任凭他怎么费神思量,也是毫无所获。及至回到会议室里,他很快就把这丝疑惑彻底抛诸脑后了。

第二天却是个阴天。

徐承早早起床,先里里外外地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顿。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父母亲临走就把家里的东西精简过一番。而徐承从高中起在家住宿的时间简直屈指可数,他习惯了把自己的东西浓缩在一小块区域里,其他不属于他的领地基本能不触及就不触及,哪怕是在自己家里。

他很少有周末都这么忙的,去市中心的商场里给俞蕾挑礼物,然后去超市选购做晚饭的材料,准备掳袖子大干一场。

他很少下厨,却烧得一手好菜。想当初在东京受训的一个多月里,一行七八号人,在物价昂贵的东京,愣是靠着他的厨艺不仅撑了下来,还个个珠圆玉润。一回来,那几个主管级人物就纷纷拿俞蕾打趣,赞她将来福气好。其实两人在一起时,别说徐承了,连俞蕾都甚少下厨,经常不是在公司解决,就是随便找个餐馆了事。

俞蕾是临近傍晚才到的Z市。徐承将家里的一切置备妥当后,早早来到火车站。

在出口处看到她从匆忙的人群里分流出来,娉娉婷婷走向自己,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与周围大多数庸碌的行人太过不同,徐承总觉得她身上少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她漂亮、飘逸,有品味,因而也就有了些许不真实的意味。

她没有背行李,手上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四方形商务皮包,不用猜,徐承也清楚里面必定少不了手提电脑,她是那种无论到哪里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

徐承微笑着走上去,熟稔地从她手上接过了包,“我来吧。”

俞蕾由着他帮忙,然后说:“我不去你家了,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徐承一怔。

俞蕾紧接着解释,“我晚上九点的飞机去青岛——顺便过来看看你。”

一阵失落从心头涌起,徐承竭力按耐住,清了清嗓子没有坚持,却无法再保持适才的一腔热忱,努力笑了一下,想冲淡骤然冷却的气氛,“也好,只是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没有预约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空位。”

坐在出租车里,两人一时竟没有话讲,徐承微微侧了头,打量面露倦容的俞蕾,蓦地感到有点悲哀,虽然她就在自己身边,可他却感觉还是抓不住她。

手机叮铃铃响了两声,有短信进来,他取出来查看,是赵岚岚,提醒他别忘了晚上的电影。

徐承愣了一愣,他的确已经把这事儿忘得精光了。

俞蕾转头见他面露迟疑之色,不觉问他,“你有事?”

徐承本待回个短信给岚岚,可一见俞蕾眼里流露出来的好奇与探究的神色,心里便有了几分顾忌,如此敏感的时期,他不想让俞蕾对自己有哪怕一星半点的误会,于是把手机收好,淡然道:“没什么。”心下暗忖,一会儿找个时间再给岚岚打电话说明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徐承预料得没错,无论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几乎家家餐馆都已经爆满,最后两人在西城区的一条美食街上找到了落脚点。这里离市区很远,是一片新开发的步行街,装潢新颖,但因为价格比较贵,食客并不多。

包厢里灯影交错,这顿饭却吃得有些沉闷,徐承直觉俞蕾有话要说。

果然,吃到一半,俞蕾抬头直视着他,面色凝重,缓缓地说:“徐承,我想,咱们得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岚岚收到赵磊友情赞助的一盒巧克力,“姐,好好努力,希望明年不再是我送你了啊!”

岚岚把那盒包装精致的菲列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满腹狐疑地睨向弟弟,“你买的?你会舍得?不会是别人送你的吧?”

赵磊的目光赶紧随着他的脚步一起飘走,“有的吃就吃呗,瞎问什么。”

见他拾掇齐整了似要出门的样子,岚岚疑窦更深,“就快吃饭了,你哪儿去呀?”

赵磊在门口蹬上球鞋,“加班!”

“这个点儿加班?你们领导没毛病吧?啥都没干就管饭?你蒙谁呢!”

赵磊皱了皱眉,“姐你真是的,不要老是用怀疑一切的目光看人好不好?这样会老得很快的!女人嘛,心态还是要放平和一点儿——哎!”他避之不及,被岚岚随手抛过来的一团抹布当头打中,气呼呼地待要发作,见岚岚虎视眈眈地瞄着自己,心底有点发飘,挥挥手,嘟哝了一句,“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开了门就往外闪人。

云仙在厨房里洗菜,听到动静在门口探出头来,然后问缩在小沙发上埋头翻杂志的岚岚,“咦,小磊呢?”

“溜了。”

“这孩子!就是呆不住家。”云仙泛泛地唠叨了一句,眼睛却始终盯在岚岚身上,“你今天怎么没出去玩玩,不是那个什么节嘛!就没人约你?”

最后一句象根针一样戳在岚岚心上,她厌烦地调了个头,瓮声瓮气地说:“没有!”

如果说她心里一点期待都没有那一定是假的,打从清晨掰开眼睛,她的一根弦就暗暗绷着,耳朵更是格外灵敏,手机一响就立刻蹦过去检点,但每次都是以失望告终。

他不是一个人么?他在干什么呢?

云仙扁了扁嘴,厨房里炖着的一锅汤嗤嗤冒响,她只得转身进去。心里也憋屈得很,早上闺女的手机响个不停,可她看了一眼就给摁断了。等云仙乘她不注意上去瞄了一眼,果然是工商局的那个,她鼻子都气歪了!

可毕竟是偷看来的,她也不能扬眉吐气地去指责岚岚,只能时不时这么旁敲侧击一下。

门铃叮咚响了几下,岚岚抛下手上的杂志好奇地去开门。

一簇艳丽的玫瑰后面是一张带着几分拘谨的笑脸,岚岚有些震愕跟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云仙热闹的招呼声,“小刘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阿姨,你好!”西装笔挺的小刘腼腆地瞄了岚岚一眼,就随喜气洋洋的云仙进了屋。

听着客厅里那两人亲热的交谈,岚岚半张的嘴巴一直没能合拢,直到云仙狠狠地朝她使眼色,她才慢吞吞地从门口挪到了客厅,仍然坐回自己的地盘,只是不再看杂志,改看自己的指甲了。

震惊过后便是愠怒,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强自己所难,明明说过不合适了,还这么执着地跑上门来,除了让她频添反感,起不了任何积极的作用。

云仙可不这么想,喜滋滋地又是泡茶又是拿水果,忙得花枝招展。

“没打招呼就过来,实在是冒昧得很。”小刘的脸上始终挂着憨厚的笑容,却只敢朝云仙说话。

云仙忙道:“怎么会呢!我跟你乔阿姨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最近身体还好吧?你看你,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这花是真漂亮,今天买价格一定翻倍吧……”

岚岚有些受不了,绷着脸干咳了几声,云仙看都不看她,“小刘,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走吧,就是没什么菜,你别嫌弃才好!”

又是一通你来我往的客套,最后自然是云仙胜出,扔下一句,“岚岚你招呼一下小刘啊。”就兴兴头头往厨房里冲。

没有云仙的客厅一下子冷清起来。岚岚没有说话的**,而小刘一眼瞥见她冷冰冰的面孔就更紧张了。

“岚岚,我……今天,你有空吗?我想……”手心里隐约有汗,暗暗恼恨自己,平常也不是这么口拙的,怎么关键时候连句流畅的话都说不象了呢?

岚岚直截了当地打断他,“对不起,我没空。”想想还不解恨,又忍不住质问:“上次在电话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为什么还要来我家?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她脸上的决绝让小刘突然感到伤心,如果说前几次的见面他对她还抱有几分幻想的话,那么现在从她脸上,他丝毫都找不出曾经令他心悸的温柔与阳光,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

小刘长久的沉默令岚岚有些不安。她其实也不想象现在这样**裸地把对方逼到墙角去,只是感情这事还真是丁是丁卯是卯,半分含糊不得,而她彼时也并不懂得迂回婉转的拒绝方式。

云仙端了一盆热腾腾的鸡汤出来,却见客厅里只有岚岚独自呆坐在沙发上。

“哎,小刘呢?”

“走了。”

“怎么回事?”云仙的口气严厉起来。

岚岚怔了片刻,还是抬起头来对她妈说:“我让他走的。”

云仙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经常发火,可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往心里去的那种。一旦真的生气起来,她反而不会大呼小叫。

“赵岚岚。”云仙低沉而微颤的声音让岚岚有些发怵,“你是不是从小就被惯坏了,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了是不是?”

岚岚心里也并不好受,小刘闷不吭声离去的背影忽然让她觉得自己很残忍,她唯有无力地辩白,“妈,我跟他真的不合适,你就别强扭了行不行啊?”

云仙点着头,“行,我不说你,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我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回来!”

她的话不但没使岚岚感到轻松,反而有种委屈的压抑。

母女俩相对无言,食不知味地草草吃完了午饭,岚岚在家里再也呆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云仙一反往日问长问短的模样,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岚岚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独处,所以她没有约同学或者朋友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两个多钟头。没有惊喜,也没有奇迹,身旁时不时飘过双双对对甜蜜而扎眼的情侣,更衬得她形单影只的可怜,她忽然觉得这一天是如此漫长而沉闷,多么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

在瞿巷步行街的星巴克门口,她思忖是否需要进去歇歇脚,于是隔着玻璃朝里面扫了一眼,脚立刻就顿住了。

一对年轻的男女面对面坐着,相谈甚欢。男孩目光专注而温柔,女孩背对着外面,但那瘦削的身影岚岚并不陌生。

进去,还是不进去?

思维纠结的瞬间,小刘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晃荡出来,岚岚叹了口气,还是留点余地吧,她转而拿起了手机。

“小磊,在干嘛呢?”

玻璃内侧,赵磊的笑脸迅速收敛,“在外边,忙着呢!你有事吗?”

“忙着跟郭静聊天呢吧?”

赵磊脸色微变,立刻朝玻璃门外张望,岚岚迅速往后遁开,嘴上却直接挑破,“赵磊我告诉你啊,别犯原则性错误,你小心爸妈知道了再揍——”她话没说完,赵磊的电话已经掐了。

岚岚愠怒地收线,长长地作了几次深呼吸,正待悻悻地离开,身旁传来一声叫唤,“姐——”

她转身,赵磊正站在台阶上望着她,眼里却没有惊慌,平静如斯。

赵磊跟郭静打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紧张的初三下半学期,成绩平平的俩人居然啊忙里偷闲,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运动。个中有多少曲折就不赘述了,岚岚至今记得的一个场面是郭静那有钱的爹跑到他们家来,含蓄却又不失犀利地嘱咐她父母看好自己的孩子。他看似礼貌,实则傲慢的姿态给了全家人不小的刺激。数年不曾打过孩子的赵启舟对儿子痛下杀手,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并勒令他不许再跟郭静有一丝一毫的来往。这一禁令直到赵磊中专毕业,为工作奔波忙碌后才逐渐淡出家庭成员的视线。

岚岚一直怀疑弟弟跟郭静藕断丝连,没想到今天会被自己逮个正着。

“你干嘛跟踪我?”赵磊抱着膀子不满地看着姐姐。

“切!我有那必要吗?”岚岚嗤之以鼻,遂又正色道:“你怎么搞的,脑子犯糊涂了是吧?你跟她能有什么结果?且不说双方家长的意思,光你们现在这情形,能捱到几时啊?你跟她,哼,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赵磊眼里的神色黯淡了一些,又很快平复,“姐,我的事你别管了,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过日子没你那么有规划性,我只知道自己喜欢她。我也不想将来怎么着,反正能陪她一天就是一天,我们自己开心就好。”

望着赵磊转身而去的宽阔背影,岚岚一时语结。她突然失去了指责弟弟的勇气,因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执着。

若干年前,她对那两个小屁孩的早恋是持鄙夷态度的,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已,他们懂什么叫爱情。

可是他们竟然能坚持了这么久,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么什么才是?

爱情其实没什么理智,也不可规划,它降临在谁身上,发生在什么地方,都由不了人。但一旦产生,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在街上不知疲倦地继续行走,直至天黑。岚岚的心里滚过一串串的疑问。

从情窦初开到如今待字闺中,暗恋过的人一拨拨在心头划过,然而,她可曾长久地记住过哪个身影?为了他,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她甚至扪心自问,自己如今对徐承的心思,真的是因为喜欢,还是出于某种功利的目的?

她想不清楚。有很多问题,本身其实就没有什么标准答案。

当饥饿感传递到脑海里时,岚岚终于止住了探寻的脚步,她感觉到疲倦了。

坐在热闹非凡的麦当劳里,她给徐承发了条短信。不管想得通还是想不通,一旦决心要做的事她从来不会半途而废,也鲜有后悔的时候。

徐承一直没有回复。经历了一天的情绪变化,此刻的岚岚对徐承也有点意兴阑珊起来,她慢慢填着肚子,打定主意,不管徐承来不来,她都要好好看完一场电影。

一整天以来,也只有这个想法得以兑现——她果真一个人看完了那场浪漫的爱情电影。

剧院里成群结队的欢乐男女和耳朵里时不时传来的情侣间的窃窃私语,让岚岚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本就不该出来的。

她孤零零地坐在边缘的位子上,不甘心地给徐承一遍遍地拨着电话。

没人听……

占线……

没人听……

没人听……

关机……

失落和沮丧充斥进整个胸膛,岚岚黏在屏幕上的眼睛空洞而无神,黎明与王菲间的喜怒哀乐她怎么都无法完整地串联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完结,灯亮。

随着潮水一样的人群涌出电影院,岚岚在料峭的春寒中咬着牙最后一遍拨徐承的电话。

这一次,如果他再不接,她就打算彻底放弃他了。

因为她觉得倒追是如此得劳累和乏力。

在按下键去的那一刻,她屏息凝神,无意识地祈求上天能给自己一点运气。

她欣喜地发现,上天是真实存在的。

在长久而枯燥的等待之后,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喂,哪位?”是徐承的声音,虽然嗓音暗哑地有些异常。

“我是岚岚。”她没有象以前那样故作活泼轻快状,失望在她的语气里显而易见,“你怎么没来?电影都结束了。”

徐承不说话,仿佛听出了她的所有失落和情意。

岚岚静静地等着,期待着。也许,今晚,此刻,会是一个转机。

“不就是个文艺片么?有什么好看的,你至于这样一次次打电话嘛!你烦不烦?!”

在岚岚怔忡之间,徐承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

岚岚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鼻息与眼眶处有热流涌出。

她哭了。

生于七十年代

生于七十年代

生于70年代后期的赵岚岚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有一80后的弟弟赵磊,一家人和睦幸福。但25岁仍待字闺中的她却被母亲不厌其烦安排的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会搞得心烦意乱,遂决定自力更生,自谋出路。恰在此时,她偶遇大学时期暗恋过的学长徐承,于是向他展开了颇为曲折可笑的“倒追”攻势,却屡遭挫败,一波三折之后,岚岚和徐承还是皆大欢喜地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不久,两人便有了宝贝女儿徐媛媛,由岚岚的母亲代为照顾,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仿佛坚不可摧。然而,父亲的意外车祸彻底打破了看似稳固的家庭格局,而徐承部门里新来的女孩张谨又对徐承产生了微妙的情愫,一场波折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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