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晚风寒凉。

　　白雨披着锦狐裘，独坐梨花树下，吹着低低的笙歌，

　　“春风过，梨花开，燕子飞飞孩童笑。鸡打鸣，鸭戏水，炊烟袅袅酒菜香……”

　　本该欢快的童谣，竟被她吹得像悼亡曲，呜呜咽咽，催人泪下。

　　一曲吹罢，白雨收拾起哀怨的心情，杵着盲杖撑坐起来准备回屋睡觉，却被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叫住，惊得背脊发凉。

　　“等等，”御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素余宫，忽然问道，“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只是小时候的童谣而已，名字早已忘了。”白雨冷声道，她没义务回答御天的问题。

　　月亮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愈加凄清。

　　“夜深了，皇上请回吧，罪臣之女可不敢玷污了皇上的眼。”白雨说着，就要迈开回寝宫的步子，可身后却传来了御天的声音。

　　“春风过，梨花开，燕子飞飞……”御天轻声吟唱，曲调竟然与白雨无二，熟练得就像唱过千百遍。

　　白雨疑惑地顿住脚步，“你怎么会唱？”

　　这是阿爹亲自编的童谣，只教幼时的白雨唱过，应该并未流传到民间。

　　“两年前，你曾离家出走十日，不知那十日去了何处？”御天紧紧盯着白雨的眉眼，想从她眉宇间捕获一丝异样。

　　刚才白雨吹的曲子，御天两年前曾听救自己的那个姑娘唱过，只是曲调没这般哀婉。

　　救他的那个姑娘，萧妃说是她自己。可萧妃的品行，着实不像印象里那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一个好姑娘，怎会往衣服里塞棉花假装自己怀孕？一个好姑娘，怎会要求以白雨的腹中子为药引，救那个被棉花撑出来的所谓的“皇子”？

　　对比皇后与萧妃的种种行径，御天甚至有一种错觉，感觉皇后白雨才是救自己的那个姑娘。

　　此刻的白雨才恍然大悟，两年前，她献出自己的双眸祈求神医为他治好眼疾之后，在他睁眼之前，就被四处搜寻自己的家丁带回了白家。所以，御天至今不知是谁救了他，也不用知道了。没意义。

　　“那十日，你去了何处？”御天重复道，语气迫切。

　　白雨转向说话的方向，却只能凝视眼前这片深沉的灰蒙蒙，神医的身影穿越了灰蒙，缓缓浮现在脑海。神医曾说，他若真心爱她，她自会重见光明。原来，真爱与婚姻是两个不同的词。

　　“没去哪儿，只是贪玩迷了路，转悠了十日才找回回家的路，”白雨神色如常地答着，语气里带着些许哀怨，“可惜如今，我已经没有娘家了。”

　　听到这话，御天紧绷的脸终于放松，可心里却莫名地感觉空落落的。

　　他刚才竟然有一丝期待白雨就是救自己的姑娘，却又害怕白雨才是救自己的姑娘。

　　“湘南天降妖火，百姓都说是因后宫混进了妖人。朕已决定明日午时处死妖人。”御天压抑着内心的失落，不平不淡地说。

　　白雨的身形一颤，御天口中的妖人明显是她。

　　她知道自己若逃不出这皇宫便会死在这，未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孩子呢？你不要自己的孩子了么？”白雨捧着小腹，曾被她视为孽缘视为累赘的孩子，竟成了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妖孽腹中子，定也是妖孽。”御天决然道。

　　“知道了。”白雨低声道。

　　原来，所有的旧情，抵不过两字“妖孽”。不，是她与他之间根本就没有旧情，从来都只是她痴心妄想。

　　梦醒了，所有的妄想碎裂成空，她的眸底尽是绝望。

　　没有在白雨眸里发现应有的惊慌，御天的心反而是有些慌的。他一边安慰着自己，白雨是无路可退了认命了，一边加派了侍卫把素余宫包围得水泄不通。